头人毡帐外头,挤满了一颗颗脑袋,果然大伙儿全到齐了。
“头人怎么了吗?”垚冰随口问旁边的壮汉。
“今天我们上山猎獐子,没想到连来了两三只,库里第一次跟队,身手还嫩,差点让獐子给吞了,头人为了救他,马儿给獐子咬了口,结果救到库里,自个儿反而从马上跌下来。”壮汉边说边抹额头,仿佛当时的紧急情形就在眼前。
“严重么?”
“严重!严重极了!”壮汉摇摇头,神色黯然。
垚冰得到想要的消息,递了个眼神给身旁的初云,温声问:“你觉得呢?头人的伤值不值得你关心?”
她抿紧了唇,沉默不语。
就在这时,帐内一阵哄闹,萨满(巫师)领了几位勇士,将头人从帐里抬将出来,并向众人宣布:“我现在要作法,让疼痛的鬼灵早日离开头人。”
“眸咪叭哩哈!华咪叭哩哈!”萨满口中念念有词,先拜太阳再跪地,接着拿起他的法器舞了起来。
“这样下去,肯定会出人命!”向来嬉戏人间的笑容凛了起来,垚冰心里暗叫不妙,但要初云前来这里的用意,他也不愿不理,于是低俯下头,附在她耳边轻声问:“要不要我救头人?”
“啊?”初云惊讶他的动作,更惊讶他的问题,一时之间,只来得及迸出一声轻呼。
“要不要我救头人?”他重复问题,并更进一步地说:“生或死,你要他走哪条路?”
“你救得了他?”
“应该可以吧。”瞧他的样子,应是挫断胸骨没错,短时间不治还无伤性命,但照那位萨满的处理方式,恐怕头人有几条命都不够死。
“我……”
“一句话。”垚冰面色郑重地立起食指。
目光怔怔定在他的指上,心却似烈风翻搅没个停落处,众人的私语、萨满的念咒……所有的声音,在她耳底渐渐淡了,最后只剩下挥之不去的嗡嗡声鸣。
救?不救?
当初若不是头人赶走阿娘,她不会孤零零的被丢在这里。她还记得,那时阿娘哭红了眼,将她搂在怀里,不断不断抚着她的发,不断不断跟她说抱歉,最后塞了根木簪子给她,说她要到很远很远的东边去,跟着那个男人……
如果,头人不赶阿娘走,阿娘就不会跟那个男人去,就会留下来跟她一起。
如果,头人不赶阿娘走……
垚冰深深瞅着她,没有错失任何表情变化,即便是僵愣的小脸蛋上轻轻一个皱眉,也令他胸臆微微生疼。
“做好决定了么?”他知道,对她,这无疑是种逼迫。
“那就救吧——”初云看了看平躺在那里的头人,最后,咬牙做出决定,“如果你能救的话,那就救吧。”
“初云初云,果然是好姑娘!”垚冰笑了,心疼之余,怜惜更如潮涌生,如果不是事态紧急,他会冲动地拥她人怀。
话才落下,身形一晃,他已到了头人身旁,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,垚冰拈在指上的银针已准确无误地插入几处要穴。
“喂!你干什么?”萨满离得最近,立刻跑来阻止。
垚冰手指轻轻一拂,制住了他的行动,彬彬有礼的笑眯了眼:“别生气、别生气,我垚某人不会抢了你的风采,待会儿你要怎么跳都可以,就是先让我接好头人的断骨。”
“哪位大哥行行好,帮个忙找几根细柴和粗绳来?”他伸手摸到头人断骨之处,利落巧妙地对准接好。
原本,眼见这场突发情况,大伙儿全都愣住了,一听他这么说,才有几人做了反应和行动。
他以细柴架在伤处,再用粗绳绑紧,使断骨得以固定。再三审视后垚冰满意地微微点了头:“嗯……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!”再撤下银针,对头人说:“现在不会那么痛了,银针我就收回喽!”
就在众人屏着气息的睽睽目光下,他气定神闲地穿过人群,回到初云的面前,旁若无人地直冲着她笑。“走走走,天就快暗了,垚某人的五脏庙又在喊饿了!咱们去找吃的吧!”
哼,以为摆张笑脸,她就得买他的帐么?老套无用啦!自始至终,初云都是寒着小脸,横了他该死的笑容一眼,啥话也没说,转头就大步离去。
“喂喂喂!好姑娘,别走那么快呀——”呜呜,为什么他老是追着她跑?
※ ※ ※
随着头人伤势的渐渐复原,垚冰被众人视为上宾,百般款待,对他来说,这当然是好事,可是,他却开心不起来!
原因,自然是那倔强的小姑娘。
想到她,垚冰就不禁苦苦一笑。自从那天之后,无论怎么逗她、激她、哄她,小姑娘吃了秤砣铁了心,不睬就是不睬,连个字也不肯说!
唉唉,现在好啦,没事可做,连玩耍说话的同伴也没了。面对跟他微笑示意的路人甲乙丙,垚冰那张笑脸呀,僵硬得像是被丢进冰湖熬了个冬。
或许,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,然而……
“垚冰呀垚冰,你该是只没有鸿鸽大志,但求自由自在、无拘无束的逍遥燕啊!怎么……怎么就停在这儿了呢?”话喃在嘴里,他重重叹了口气。
是什么揪着他的飞天羽翼?垚冰习惯地摆出笑脸,只是,无奈啊无奈!
心头蓦地浮起许多张脸孔,有的眉眼笑得灿烂,有的潜藏不怀好意的促狭,有的透着慧黠可爱,有的张着薄怒微喷,还有忍泪咬唇倔强得紧的神情……
这么多张脸孔,却出自同一人的——是她,初云。
戏云心 第9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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