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十分明朗,四野无雾无云,滟滟蓝天罩着,青葱碧绿的一个又一个山峦,全都围上一条迂回曲折、气势磅礴的玉带,是长城,足有万里长的长城。
杜晚晴深深地吸一口清新空气,再回头一看,她惊呼:“嗯!”
怎么高峰在脚底,仍在目前?背后传来人语:“一山还有一山高,长城八达岭最高峰不是这儿。”
是刚才吊车的车窗外看到的那张英俊的脸,带一个稍嫌傲岸的表情。
笑她杜晚晴走错了方向,误以为已攀最高峰。一时间,晚晴红了脸,发辫向后一扬,掉头就走,整个动作都带着倔强。
杜晚晴再瞧着最高峰处走去。石阶一重又一重,要步上青云天,真不是易事。
走得杜晚晴香汗淋漓,累得她非扶着城墙喘息不可。稍一驻足,回望,就见身后有个高大的人影,一闪而过,超越在她前头,直奔上城楼去。
又是他?
杜晚晴抿一抿嘴,这人一定不是京城同胞,这儿的人没有他那副老瞧不起人的样子。那一脸不屑,教人看得不甘不忿,真是平白辜负了满身倜傥的风采与潇洒的风情!
杜晚晴别过头,不再看他去。
杜晚晴终于站在长城的最高峰了。
清风徐来,吹拂衣襟,有阵阵的凉意。
高处不胜寒。
她俯瞰山麓,悬崖笔直,一失足,便成千古恨了。
忽尔来了很多很多零零碎碎的感触。
一个二十五岁,花样年华,有学识、有修养的美人儿,竟是长城的过客而已。
她,早早已经为世涛俗浪所掩盖,是个既无国亦无家的浪人,有一天活一天,直到老死。
外表要弄得辉煌,满身尽是神采,只为努力掩盖那孤伶伶的、无以为寄的一颗悲怆彷徨的心。
如假包换的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。
当晚晴有一分钟的清醒,去思索自己的前景时,她其实不难看到真相。
又是那个甩一甩头,扬起发辫,昂起俊脸的动作。
这小小的动作,迷人有如万里长城,扣人心弦,一见倾心。
走了这么多路,实在既渴且累。杜晚晴走到城头那个小摆档跟前,打算买瓶矿泉水。只见档上放着一大叠证书,晚晴好奇地问看档的小姑娘,说:“这是什么?”
“这是攀登长城最高峰的证书。只五块钱,就可以把您的名字写在上面,填上年月日,悬在家里,威风八面。小姐,您贵姓大名呀?”
杜晚晴兴奋地答:“杜晚晴。”
“这么美丽的名字,小姐,配您的人。”
“今天还是我生日呢!”
“太好了!恭喜您,杜小姐。”
“谢谢你,请多给我一瓶矿泉水。”
“两块钱一瓶。”
杜晚晴点点头,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来,翻来覆去地找,全部都是一百大元。
“可有碎钱找赎?”
“小姐,刚开档没到两小时功夫,怎么会做到一百块钱生意?”晚晴想一想,就说:“那就不用找赎,收着吧!”“不成呢,小姐,您试向其他游客换一下零钱吧!我们不能给海外同胞一个财迷心窍的印象,那不好。”
晚晴愕然。
忽尔想起了在中环横街卖运动衣的老小贩来。
原来到处都有贫穷而讲气节的中国人。
晚晴感动得眼眶温热。
有人走近她身边来,说:“我请你饮矿泉水,好不好?”
晚晴回转头,又看到了那张俊逸而高傲的脸孔,看牢晚晴的神情是友善而热诚的。剑眉星目。
晚晴忽然的不好意思起来,刚才对他有一点点地看不在眼内。
她的沉默,使对方生了尴尬,连忙挤出一个笑容,问:“是不是不受陌生人的恩惠?有缘相聚,何必狷介?如果你要把两块钱还我,也可以,我住在王府饭店。”
晚晴不期然地接过了矿泉水,答道:“我也住王府。”
就此,二人站在城头,打开了话匣。
对方竟是个相当健谈的人。
对方一直把北京的种种民生情状,细细地告诉晚晴。
“你知道得那么详细?”
“我旅游,喜欢探查当地的社会状况,多于看风景。”
“北京不同,应该二者都囊括。”
“第一次回祖国来?”对方笑问,嘴角提起来时,别有味道,很是好看。
晚晴竟肆意地凝望着他,点了点头。
“到过十三陵没有?”
晚晴摇摇头。
“我明天去。”
晚晴没有回答。
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?
她是那么的身不由主。
“我要下山了。”杜晚晴说,“多谢你的矿泉水,一份很好的礼物。”
对方呆了一呆,并没有作何反应。
那个表情像看着一件稀世奇珍,或是人间极品,忽尔消失,因而有甚多的难以形容的不舍。
终于,杜晚晴盈盈一笑,转头就走了。
没有一步一回头,只一直的向着她的目的进发。
不能回头,任何现代人一回头,就要变成《圣经》上的盐柱,永远地僵在原地,不可以再生活下去了。
不知为什么,晚晴重新坐到下山的吊车上时,有一丝的惆怅。
是为再不会到长城来,相见时难别亦难吗?
抑或有其他?
花帜 第21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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