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,我难于启齿。
“楚翘,你的为难与顾虑,虽非多余,但问题关键也只不过是欠缺一点点心思的处理而已!
我细味着念真的说话。
没由来地突然觉得信心十足,再挺一挺胸,打算接受挑战,可惜随即又气馁了。
“米已成炊了!”我说。
“结了婚的人,尚且可以离婚,何况是订了婚的?这今时今日的尴尬,比起他日的悔不当初,害人害己,实在微不足道。楚翘,个人幸福与生意前景的处理方式,其实大同小异,需要你大刀阔斧,去芜存菁时,你应该晓得怎样做?”
念真一言惊醒梦中人。
一夜的无眠。
我思索得头痛欲裂。
是的,到了这危急存亡的最后关头,我承认了对章德鉴的感情。
跟钟致生结婚,不单令我情绪突然的失落,还是为一种从此要离开章德鉴的恐惧与不舍,吞蚀我心。
曾几何时在人生战场上,携手抗敌,争取领土的好拍档,一下子待至和平,竟有种恋恋不舍、不愿分离的感觉。
这种感觉不单来自习惯,更来自之所以肯困苦奋斗的坚忍。
世界不同了,大概已很少很少的两情眷恋,是为着一刹那相见,彼此交换的一个眼神。
这是个纯情不再的时代。
人们最真挚的感情,反而是在共同应付世途险阻、面对人情冷暖上头。
男女的情怀又似回复到盘古初开的阶段。茫茫天地之间只有亚当和夏娃,他俩是并无选择余地的要衷诚合作、建设安乐天地。对方的条件如何只在极次要的地步,在相处过程中的,彼此关怀与互相照应,日积月累而成不可取代的感情。尤其甚者,一种不愿意失去依傍的浓烈感觉早已随血液的运行蔓延全身。
这种死生相许,建基于肯为对方苦干奋斗甚而牺牲以自保的层面上,正正是现代异性关系的写照。
我和章德鉴的确曾有过世间只余我俩,开山劈石,创造未来的历程。
直至我们踏出一条生路,冲出一条胡同,放眼世界,看到花花绿绿的人群,五光十色的事物,反而突然之间的起了一阵疏离与隔膜。
于是他走他的阳关道,我行我的独木桥,各自在接触的新天地内有不同际遇。
再不去怀念、去扶触、去亲近过往的感情缘起,那就快要淡忘一切,而成陌路了。
我怎么能迟至今日才觉醒呢?
然而,觉醒了又如何
第三章
第31节
不是要向钟致生甚至向母亲交代,使我却步不前,问题的症结仍在于章德鉴身上。
他有没有跟我相同的感受与情怀呢?
答案永不会有,除非我直截了当地去问他。
太难为情了是不是?
人最过不了的还是自己这关。
要亲手揭开一个媲美生死的重要答案,需要无比的勇气。
我的忠勇显然仍不足以负担自尊的破落与一败涂地。
最现实不过的问题是,我的婚讯已街知巷闻,在这个时刻,差不多是披着雪白的婚纱,在圣堂神圣的钟声之下,要我毅然决然揽衣而起,奔跑到他的办公室去,夺门而入,说:“章德鉴,我并不爱那跟我走进圣堂去的男人,我爱的人其实是你!”
实在是太不可思议,太困难了。
然而,真的不回头了,就此嫁掉了吗?
不,不,不,更加不可能。
安排公事,我有条不紊,头头是道……
竟没想到,在私情的处理上,我那么的杂乱无章,诚惶诚恐。
天色已近微明。
亮光缓缓自大厦的倾斜度滑进窗帘轻纱的缝隙来。
我还躺着,不知如何是好?
不。我坐直了身子,伸一下懒腰。
事不宜迟,不单是鸡鸣即起,且要迅速把这个越来越缚得紧的结打开,决不能使它成为一个再解不开的死结。
像是公事般去把这项困难解决掉吧!
千头万绪,不知从何着手的话,就先行解决掉最不应该做的事,再去进行应该做的。
不把不应该做的事制止,会酿成祸害。
这后果的严重性、破坏力更不可忽视。
影响尤在做应该做的事所获得的功能之上。
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把终身辛福作为赌气的本钱,后果必定是得不偿失。
在生意上头,我晓得如此斤斤计较,小心营运,连银行贷款的四分之一厘利息的差别,我都不放过,要精心挑选对自己绝对有利的业务拍档,争取最大盈利。又怎能在私事上如此的草率了事?
不错,如果我今日错过了结婚机会,可能影响终身幸福。然而,嫁给自己不爱恋、不敬慕的人,百分之一百令两个人抱憾终生。如今临崖勒马呢,两个人都有重出生天,另外找到理想对象的机会,就算只一人成功了,还是一盘胜数。
绝对不可以轻重倒置,舍本逐末。
我如何会糊涂若此了?立时间惊出一身冷汗。
出了这身冷汗之后,整个人都好像清爽起来,很精神奕奕。
无眠一夜,而思索出这番道理来,也真是太值得了。
我立即换过衣服,赶出门去。
母亲叫着我:“楚翘,起得这么早?”
“嗯!”我应了一声。
“给你弄早餐好不好?你喜欢吃什么?”
信是有缘 第3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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