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我,事已至此,乔园之内,谁最痛心,也是次要的了。我终究要离开的。
忍住了泪,我一头钻进汽车去。
六年,过尽了这二千个日子之后,重回旧地。
谁又想得到?
我踏在希复机场的月台上时,恍如隔世。
走进电话亭内,拨电话给若儒。
电话铃声才响了一下,就有人接听。可见他真的日夜守候在电话机旁边。
“若儒吗?”
“长基,你在哪儿?”
“我在机场,希复机场!”
对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。如释重负。
“长基,你且候在那儿,我这就来接你!”
“不,反正已经到了。我坐地铁到芬士巴利来,你到车站去接我!”
若儒回英后,立即搬回该区,静候时光倒流。
坐在地铁里头,车子跟六年前朝相反方向走,同样长如一个世纪。
曾几何时,我以为跟若儒缘尽今生。
我想着想着,竟流一脸的泪。
女人真是水造的,哪能憾事喜事,到头来都付诸一哭?
我不期然又笑起来,嘴角一裂开,就尝到咸味,真是的!
地下车缓缓慢下来,停站了,停在久违了的芬士巴利站上。
我第一个跳下车去。
若儒,魂牵梦萦的人,就正正站在我的面前。
缘来之时,连这细节都像精心炮制,安排得恰到好处。
人群在我们身边擦过。
地车开走了。
月台上只余我俩。
“一切就像以前一样,长基,我要郑重地告诉你,也许唯一不同的是屋顶上那几窝老鼠,长得更肥更壮了!”
我娇嗔地笑起来,躲进若儒的怀抱里。
我们并不再住同一间房子了。在奥本尼路的另一头租了整间平房。两层高,楼下是客饭厅与厨房,楼上是三间睡房,我们把其中一间布置成若儒的书房,另一间是客房。
电视机安装在主人房内,每晚,若儒和我都坐在床上看新闻,忽闻报导由纽约交易所带动,股票狂泻,全球无一地幸免于难,金融业内人士称之为黑色星期日。
我忽然地极之担挂乔氏,德丰刚好在此时公开认购,全球股份跌掉一半,一定无人肯买,那岂非要总包销承担五十亿集资款项?乔氏又得面临一重难关了。
我还是记挂着乔氏、甚而乔园、乔晖的。
生命中一旦出现多一份情爱,永远是折磨。
我还爱乔晖吗?
也许凡是得不着的人和物,就倍觉可爱。
好几天,我趁若儒跑到外头去洗车,就想摇个电话回乔氏去,找敏慧问个究竟。然而,每当伸手触着电话,就有种小偷似的猥琐感。为什么呢?在乔园,一心想着私奔英国。到了若儒身边,又老想着乔晖安好!我是人不是人了?最低限度算不得是个好女人?
每念至此,惊出一身冷汗。
夜深人静,当若儒累极熟睡之时,我望着天花板发呆、
乔园之内,也有高高的天花板。
乔晖如何了?
乔氏要履行五十亿元德丰企业上市发行股票的总包销责任。我想着,也有一点晕眩。
如果各分包销肯共赴时艰,也许问题不大,只恐怕有一半是乘机落井下石,又一半是有心无力。一场滔天巨祸,震撼心弦,首当其冲的必是股市和地产,金融行业之内受损者比比皆是。谁个忧柴忧米的人家还有余情剩力辅助落难的亲友?
再说,要采取法律行动控告分包销不负责任,官司未排期审讯,乔氏就要先典当变卖,以抵消五十亿之数!
我当然知道乔氏的活动现金有多少。
眼光望着天花板,手是冰冷。
乔正天是有担待的,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,期望他一柱擎天,撑得住!
乔晖,也应学习如何应变,如何安度危机了。
曾几何时,顾长基也是孤军作战,用尽全身法宝,力挽狂澜,甚而把婚姻都赔上了,才会有今日。
我心蓦地释然。
若儒假期完了,要回诊所去。
我闲着无事,打理家头细务。
才过了几天,就有一点点的发闷。
若儒笑我:
“当惯了女强人,不喜欢无所事事,你为什么不到外头走走?”
回英国的这几个星期,只在黄昏,若儒携了我在区内散步,也到那芬士巴利小公园中去,静静地坐看看松鼠。除此之外,都不愿现身人前。
“单有我,生活并不足够!”
若儒鼓励我。
于是,我跟他出动,他把我放在大英博物馆门前,才开牟回诊所去。
大英博物馆有太多太多值得钻研的学问、留恋的文化。任何一个知识分子都会视之如天上官阙。
我绝对可以留连一整天,待若儒下班了,再来接我回家去。
正如若儒所说,让我好好地休息一段日子,才定夺自己的生活,或继续念书,或找事做,过些时,还得携了若儒到加拿大去探望母亲。
我相信老人家只管后生安乐,也不会过分责难的吧?我刚在飞往英伦的机上,写了一封短柬给她,说要到英国小住,一切平安,容后见面再详谈。
自从顾家蒙难,母亲已很能照顾自己,也极端放心我。
我在细意地观看青铜时代的器皿,中国五千年文化,源远流长,谁不敬重?
豪门惊梦 第4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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