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道他们怕他哪天逃回家,所以把备用钥匙收起来了?毕竟那桩血案虽然被抹除,他仍然是个成天逃家混帮派的不良少年,整家人都不欢迎他。
「喂,我的愿望来了,帮我把门打开。」他退开一步,对嘀咕不休的小丫头说。
「这种时候又知道叫我帮忙了,现实!」如愿撇撇樱唇,不甘愿地照做了。
门一开,整间公寓一片空。
怎么会?孙见善大吃一惊,到对门猛力按电铃。
来应门的老人家看到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,吓得不敢开最外面那个铁门,只敢隔着门栏问:「你要找谁?」
「我是对面陈太太的儿子,他们家怎么一个人都没有,连家具都搬空了?」
「住在对面不是姓陈的,他们姓叶,昨天才刚搬走的。」乡音极重的老人回答道。
「对面明明是陈金雄的家,他还有一个再婚的妻子,你记得吗?」孙见善急问。
「陈金雄?」老人想了一想,恍然点头道:「啊,对了,姓叶的之前是一户姓陈的租走没错,不过他好像和朋友在泰国合开工厂,两年前全家就搬过去了,应该不会回来了。」
「泰国?」孙见善一呆。「他们有没有留什么消息给我?」
母亲确实是两年前不再来探监的。他们要搬到泰国去,为什么不告诉他呢?
「这个我不知道,你自己去问里长。」老人急急忙忙把门关上。
孙见善默默走回自己的旧家,心里跟着空空的。
「孙见善……」一只安慰的手轻拉住他的衣摆。
并不是说他对这个地方多有感情,只是,这里是唯一一个他还可以称之为「家」的地方。而今,母亲跟着别人搬到泰国去,孙见善终于明白,在这个世界上,他已经没有家了。
他茫然离开公寓,连自己都不知道要走到哪里,只是左脚跨出去之后,再提起右脚,机械式的迈步前进。
最后,他来到自己读过的高职,现在是暑假时间,学校里没有太多人。他来到自己以前常躲起来抽烟的树下,盘腿坐在草地上,望着天际的浮云。
「孙见善,你想不想见你妈妈?」如愿小声问道。
「算了,她有权利追求她想要的幸福,我去打扰她做什么?」他漠然地道。
「这样好了,我们去找那个陷害你的大哥!这人这么坏,我把他变成一只小猪为你出气!」她振奋地跳起来。
一提起这个人,孙见善熊熊怒火霎时燃起。
「这家伙只是仗着身边有一堆逢迎拍马的跟班,人多势众而已!如果一对一的单打独斗,我三两下就能将他摆平!」
「好,那我把他变到一个叫天天不应、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去,让你痛打他一顿出气!」如愿握拳。
两人又热血沸腾地离开校园。
那个角头老大的住处就在学校不远处,走路大概十分钟的脚程。
走得越近,孙见善越觉得不对劲。
街上开始出现长长的黑头车,一大批又一大批穿黑衣、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小伙子,再走近一点,成排花圈花牌出现在街道两侧,巨大的「莫」字串成一条长龙。
来到那个大哥的住家街口,许多穿麻衣孝服的死者亲友出现了,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孝女哭墓声,道士颂声和送葬花车。
「是谁死了?」孙见善疑惑道。
「喂,你们也是来送杨老大的?你们哪个堂口的,怎么穿便服来?」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年轻干部把他们叫住。
孙见善一凛。「杨老大死了?」
「你不知道?难道你们不是来送行的?不是来送人的就别来凑热闹,去去去!」黑衣干部把他们赶走。
孙见善连忙牵着如愿到一个角落,随手拉一名年轻小弟问:「请问一下,今天办的是谁的葬礼?」
那个小弟看他一眼。「杨老大啊!上个星期杨老大带他儿子去酒店喝酒,被几个大圈仔放黑枪撂倒了,看风水的道士说他们父子俩一定要在七天内下葬才行,所以家属赶着今天出殡。」
「杨老大和他儿子都死了?」孙见善大惊。
「如果你不是来送葬的,就闪一边去,老子很忙!」小弟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,回到自己的队伍去。
人群如黑色潮水,往身旁流过。
远远的,孙见善看见几张熟面孔,来回穿梭于灵堂附近,帮家属招呼前来吊唁的人。那是他以前一起混过的兄弟。
孙见善心头一片乱,不想见旧人,拉着如愿就走。
「阿善,你回来了?」猛不期然,一把熟悉的声音叫住他。
是他老同学小乙,当初就是小乙引他到杨老大的门下的。
他不得不停下来,勉强应付道:「嗯,好久不见。」
小乙亲热地迎上来。「这几年你跑到哪里去了?你妈说你有一天出门,就再也没有回来过,我们还以为你跟哪个外地来的老大享福去了。」
对所有人来说,他只是失踪了四年而已。除了他自己之外,再也没有人记得他所受过的苦,不知道他在黑牢里如何和居心叵测的牢友周旋,只为了保存最基本的人性尊严;不知道他如何苦苦挣扎,等着重获自由的一天。
孙见善突然觉得万念俱灰。
原先支持他活下去的两股力量,一是亲情,一是报仇。如今母亲已经远走他乡,而他日日夜夜恨入骨髓里的仇人也死了。
他已经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回去,没有一个仇人可以恨。接下来,他还能做什么?
愿望的尽头 第9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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