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帮我叫救护车。”他只来得及给她一抹虚弱的微笑。“因为,我又累瘫了。”
“啊——俭!俭!你别昏啊!我撑不住你!来人啊!快来人啊!”
五月的风仍未叹息,树叶间筛落的光线仍旧明晰,空气里仍捎着野姜花的香气,只是,她的世界又不风平浪静了。
唉,他的“破”身体!
* * *
“咦?小姐,你又来倒水了。”
头等病房的茶水间门外,衣丝碧回头看着和她攀谈的清洁妇。
“是的。”她应得有些迟疑。这位欧巴桑好眼熟……
“我好像常常在医院里看见你,你家里有人身体不好哦?”欧巴桑停下拖地的动作,好奇地打量她。
啊,是了!她就是一年多以前余克俭住院,告诉自己这层楼的热水器坏掉,要她到楼下装水的那位阿婶嘛!
衣丝碧漾起柔美的微笑。
“对啊!我老板的身体不太好。”她仍然不习惯称他为未婚夫之类的。“不过他最近好很多了,这回是忙过了头体力透支,才进医院检查一下,以防万一。”
“那就好,那就好,不然年轻人一天到晚躺在医院里,很可怜喔!”欧巴桑漾起一个憨厚淳朴的笑容。“你去忙你的啦!我也要继续拖地了。”
“谢谢你的关心。”衣丝碧含着笑,往走廊底端的病房行去。
欧巴桑推着工具车,往她的反方向走去。
来到楼梯与走廊的交会处,一个中年男子已坐在阶梯上,等候她。
那个男人的相貌非常平凡,平凡到即使你看过他三、四次,都还记不住他的长相。
欧巴桑把头巾和围裙褪下。
“他很好。”
“我听到了。”男人轻应。
“那一千万怎么办?”
“我拿去买了船票,你看咱们去环游世界如何?”
两个人相视一笑,半老的脸庞漾着年轻的情意。
手携着手,他们一齐走下楼梯,走出医院,走出过往的恩恩怨怨,是是非非。
六月的风,拂过每个人的发梢,倾心一听,仿佛还听得见风中那细细的低语——
温柔的心,不会被幸福遗忘。
尾声
马尼拉市郊某私人庭院
七月的阳光煞是咬人,茂密的大榕树提供了一荫愉悦舒适的凉爽。
“要不要吃脆脆饼?”低沉的声调诱哄。
“不要。”清稚的噪音极为有个性。
“要不要吃香香糕?”
“不要。”
“要不要吃滑滑冻?”
“不要。”
“那你想要什么?”低沉的声音奇问。
“都不要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在生气啦!”
三岁小娃娃气鼓鼓地瞪着父亲。
才几岁大的娃儿,就已经懂得运用各种生动的表情了。樱桃般的小嘴儿嘟得高高的,健康红润的小脸蛋涨得像只河豚。为了显示他现在是“真的”在生气,他两只小拳头捏得团紧,随着话声用力挥动。人小鬼大的模样,可爱逗人极了。
小家伙虽然年幼,眉目间已经看出了日后的影子。说也奇怪,他父母看起来都像百分之百的华人,他的五官却明朗深刻,想来是遗传自菲律宾裔的外婆;唯有棱角分明的下颚与直挺的鼻梁,明显承继自父亲。
混血儿的外貌向来是得天独厚的,看来这小家伙长大之后,会让家里养女儿的左邻右舍非常头疼。
为父的躺在草坪上,带着一脸趣意,审视跨坐在肚皮上的小男孩。
“你在生什么气?”
“昨天曼堤叔叔来我们家玩,还带了一个水晶芭比和铁甲战士。我明明选了芭比娃娃,桑妮还跑过来和我抢。妈咪就说:桑妮年纪比较小,叫我让给她。”小男生气得苹果脸红通通。“为什么她年纪比我小,我就要让她?”
桑妮是他们家厨娘的孙女,今年两岁半。
“有道理。”他老爸颔首。
“我今年三岁。”小男孩伸出三根手指。“桑妮今年两岁半。”把食指拗下去。“三岁和两岁半才差这一点点而已。”食指扳起来、拗下去,扳起来、拗下去。“同样都是三根手指头,为什么我就要让她?”
“没错。”他老爸大大赞同。
“曼堤叔叔就是知道我喜欢芭比,才买来送我的嘛!可是曼堤婶婶说,芭比是女生玩的,铁甲战士才是我的。”小男孩愤怒地挥舞小拳头。“男生为什么不能玩芭比娃娃?我才不要那个丑哩叭叽的铁甲战士!”
“说得好、说得好。”他老爸热烈鼓掌。
“那爸爸你去帮我把芭比要回来。”小男孩的眼睛亮晶晶。
他就知道他爸爸跟其他人都不一样。如果被别的大人听到了,他们一定会跟他说:“大朋友要让小朋友哦!乖乖。”或者,“你还小,这种玩具你还不会玩,乖,给大哥哥。”
大人的神奇术语就是“乖”。每次只要一叫他“乖”,他就知道自己的权益又要被剥夺了。
看,连“权利被剥夺”这么有学问的话都是爸爸教他的,他爸爸是全世界最英勇的人,一定会帮他出头的。
小男孩倒忽略了一件事,他爸爸通常也是终极收服他的那一个人。
“好,可是你也要帮我一个忙来交换。”他老爸俊朗微笑。
“没问题。”小男孩慨然允诺。
刚柔并济 第3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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