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行为有一个合法的学名,叫“鸡蛋里挑骨头”。
瑶光并不是一个口齿灵活的人,也就没有必要硬想和他扯到赢。她还不确定他想做什么,以及他的加入对整个局势将带来何种影响。她只知道,若“那些人”找到可可,可可将有危险,而她的职责在于排除各项阻碍,以可可的安危为最高指导原则;必要时,即使方德睿是可可的亲二哥,也可以牺牲。
在此之前,只要方德睿未亮出他的底牌,沉默便是她最好的防守。方德睿知道她的事越少,对她越安全。
滋!蛋汁倒进热锅里,她翻铲两三下,趁着鸡蛋还新鲜嫩黄,迅速起锅,回头再准备做第二盘。
“你和可可平常都喝拿铁?”他懒洋洋的晃了晃马克杯。
“那是方小姐最喜爱的口味。”她避开关于自己的那部分。
“难怪?拿铁的奶香味太浓,专门给她这种小朋友喝的饮料!”
“您可以把喜欢的牌子写下来,改天我添购日用品时,顺便帮您带回来。”
“我没有惯喝的品牌,只要是不加糖、不加奶精的黑咖啡都可以。”他的声音还是慵慵懒懒的。“你只要买你习惯喝的牌子就行了,我不挑剔。”
“我不喝咖啡。”她低头开始切培根。
“连拿铁也不喝?”他优闲的再啜一口。
“所有咖啡都不喝。”
“那你喝什么?”
“喝茶……”话题怎会转到她身上来?瑶光回头懊恼的看他一眼。
方德睿还是那副无辜老百姓的笑容。
“可可说,你每天帮她送午餐到工作室?”他再啜一口热拿铁。
“嗯。”
“可可的工作室在我办公室的正下方,以后顺便也帮我送一份好吗?”
“可能不太方便。”
“为什么?”他问。
“我只会做中式料理,您大概会吃不惯。”她淡淡的说。
“只要是可可吞得下肚的东西,我吃起来也保证不会出问题。”他挑了挑眉,喝掉最后一口咖啡。
“既然如此……”瑶光叹了口气。他的不屈不挠赢了。“好,我答应。”
德睿将胜利的笑容藏在马克杯后面。“只除了芹菜。我痛恨芹菜的味道。”
看!条件开出来了。人的天性就是如此,得了一寸,便想再进一尺。她的笑容消失了。
“也不吃红色肉类。”他又补充。
“请您把自己不吃的食物列张表。”她的笑容完全淡掉了。
“别这样嘛,我不吃肉是有原因的。”他立刻为自己辩解。“你去过牧牛场或牧羊场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你应该去看看的。”他伸展一下长腿。“那里的景况和某部电影很像,牧人们通常在清冷的半夜屠宰羊只,以赶上早晨的肉贩集会。他们将羊拖入一间另外隔出来的小屋里,一刀割断它的喉脉,让它死于窒息或失血。宰好的羊只先堆叠在一旁,等全部处理完毕后,再一举开膛剖肚。于是,屋外栅栏里,羊群不断听着同伴从小屋里传出凄厉的尖叫,越号越微弱,直到没有声音为止。它们的眼中充满恐惧,虽然无法得知小屋内发生什么事,但从同伴们未曾回来过的情形来判断,约莫也明白,进去之后八成凶多吉少……你相信,羊与羊之间也能彼此沟通吗?”
瑶光凝视手中的长刀,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描述,想象那一地的腥血,想象羊群的哀号尖叫,想象小德睿心中的惊惧,想象有个小男孩在那一天认识了人类的残酷……
空旷的牧场,清晨的寒风中夹杂着血腥气,羊只尖叫着,牧人大吼着——
将这只羊拖过来。
将那只羊带过去!
血与肉混糊成一团,黏腻得令人嚅心,一如她脑中那古老的记忆。
那关于失陷宫阙的记忆,亲人悲切的记忆,权力倾轧、骨肉相残的记忆。
救我!瑶光,救我?
她呢?她在哪里?
——她死了?主上,她死了?
人群在哀号……
死了!死了,死,死,死,死
整座宫廷陷入火海……
寒风在耳畔呼啸,飒!飒!死!死!
寒风在哭,古老的灵魂在哀叫,不愿止息——
不!别又来了!
铿锵一声,她手中的长刀落地。
一阵尖锐的刺痛贯穿她的两耳之间,犹如有人拿着烧热的红铁刺进她的脑袋里。
“啊!”她痛楚的捂住耳朵。
为什么?为什么是今天?她的老毛病明明已经两年没有发作。
“瑶光!”德睿敏捷的抢上前,正好承接住她软倒的娇躯。
她紧闭着眼,冷汗像春雨一般,大颗大颗的迸出额际。
飒——飒——风在嚣——
停止!别再哭号了?
“瑶光!振作一点,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?”他凝重的轻拍她脸颊。
“我的头……好疼。”她娇容惨白,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。
救我……瑶光……救我……
方德睿打横抱着她回到客厅,让她平躺在沙发上,螓首枕着自己的腿。
他提起那桩童年轶事,原本只是为了勾诱她的同情心,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。望着她双眼紧闭的苍白模样,一丝淡淡的罪恶感从他的心头浮现。
“你还好吗?需不需要叫医生?”他温柔的替她拂开长发。
自找苦吃 第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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