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面的世界还很暗,任何在这么暗的夜里还清醒的人,都不会相信黎明很快就会到来。
我坐在病床上,纷扰的种种思绪又回来纠缠我,在我脑中打群架。
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情绪困扰住我。
我就这样睁着眼直到天明,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他病床传来的呼吸中,默数着节拍。
直等到天亮。
看来在地球和太阳都在各自轨道上的一天,天,还是会亮的。
而「明天」的到来,也就意味着接踵而至的种种麻烦。
人生在世,似乎总有处理不完的困境。
* * *
穆特兰说:「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,你有什么打算?」
这个男人这五天来总是尽量抽空过来探望我。照顾我照顾得理所当然,仿佛那是他应尽的一份责任。
他是个很奇怪的人。若是以往的我会很愿意多知道一些他的事,但是现在我没有那种多余的心思。
我把自己整个封闭起来,但我不能在他面前自闭,对一个救了我的人不可以如此。这是教养的遗害。我无法想像自己任性,尤其成年以后,我们被教导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。
「也许先回去看看。」
我试着给他回应。幸好他话一向也下多,只说他认为应该要说的话,却句句切中要害。
他带了一套衣物来,好让我换下医院的病人服。此刻我身上穿着长袖羊毛衣,和一条牛仔裤,衣服并不非常合身。
「回去我会还你钱……医药费,还有这套衣服。」
「钱……」他只说了这么个字,没了下文,便转了条路:「你……你自己要考虑清楚,尽管我很想代替你作决定——相信你也很清楚我在说什么——但这是你的婚姻,你的人生,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。对你来说,我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,但是,对我而言,我希望见到你……快乐,你明白吗?」
我站在他面前看了他很久很久。
「除了我家人,你是唯一这么关心我的人。」
我不再敢问他为什么这么关心一个陌生人?因为他的眼底,我看见了,那里藏着一种无法被分析、探究的情绪。他压抑得很深,不让它释放;而那也不是现在的我所能面对的。
我避开他的眼睛。
* * *
回到家中的时候,家里还留着五天前那残破的局面。
杰生不在家中。
我也必须承认我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。因为若不是此刻有个人陪在我身边,我根本没有勇气踏进这个家。我怕杰生,怕他带来的伤害。
穆特兰陪在我身后:「你有其它落脚的地方吗?」
「有。」我那问小套房还没退租,我可以回去那里住。
「把东西收拾一下,我送你过去。」
我只拿了我的衣物。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便收拾好。
来到小套房的时候,他帮我提着行李,好让我打开房门。
当门一打开时,我愣住了。
房里一团乱。满地都是衣服、纸张,抽屉的锁被撬开,靠阳台的窗户,玻璃破了一个大洞。
第一个闪入脑中的想法是:遭小偷了。
穆特兰蹙起眉踏进狭小的空间。「看来这一带治安不太好。」顿了顿,他回头看我:「你……先生知道这个地方吗?」
他意思是,这是杰主干的好事?
「知道。」但不会是杰生吧,他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。
「那么你还是决定要住在这里?万一他来这里找你……也许你该申请保护令。」
「不会的。」我拒绝那么想。但是我能确定吗?不行,我也不能肯定杰生还会不会打我。乐观点想,「我想只是遭小偷了。」我捡起几件衣服放在床上,然后清点放在屋里的财物。
惨了,我的存摺不见了。
「我要报警处理。」他说。
我点点头。然后我们待在房间里,没有再动其它东西,等警察来。
两个小时后,警察来勘过了现场,登记了我遗失的物品,采了指纹,告诉我说:「这附近社区最近经常有人报案失窃,可能是惯窃,我们会全力调查,有消息会通知你们。」然后问我要联络电话,我还没开口,穆特兰已经留了他的电话,警察抄完便离去。
住在台湾遭过小偷的人大概都知道,报警是一回事,想要找回失窃财物又是一回事。而两码子事常常兜不在一起。
他在我身边坐下来,小心地与我保持一段距离。
我则懊恼地抱着头,想钻进地洞里,不愿意面对这一切。
「我不希望你一个人住在这里。」
但我也没有办法回家。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?我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。
以前即使情况再坏,也还有杰生帮我,但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。我只剩下我自己,对下一秒钟的事一片茫然。
「苏西,如果你不介意的话,我有个想法。」
猛然我抬起头来,反应过度地:「别说你要我跟你一起住!」否则,否则一个男人无端对女人好,背后里还会为了什么?
他愣了一下,竟然笑出声。摸摸下巴,用一种很怪异的语调说:「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。」
我瞪大一双防备的眼,听出他话中的反讽。「我、我……」
「我有那个荣幸吗?」这回就是纯粹调侃了。
我耳根幡然炸红,后悔刚刚的一时口快。
蓝月酒馆情歌 第1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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