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月酒馆情歌 第31章

  我依恋着那个温度却不能容许自己沉溺,也不能追寻。
  * * *
  风灾过后,很快地,蓝月门外挂上「暂停营业」的告示。
  真的重新装修起来了。
  穆特兰找到熟识的包商,运来了大批材料。
  原来的吧台和表演舞台已经打掉了,桌椅也全都栘开。
  酒馆里现在一片空荡荡,地板正在重新打磨。
  看样子是打算全部翻新,而且新的酒馆势必会和以前的酒馆完全不一样了。
  面对这情况,我的心情很复杂。
  想来我是比较念旧些。「就照以前那样再装潢一遍不是很好吗?」
  穆特兰这么回答我:「既然要翻新,趁机给酒馆换个面貌也不错啊,这种机会可不常遇见。」
  结果四票对三票,蓝月的命运就此底定。
  折腾下来,唯一留下没有搬走的,只剩墙壁上那具已经不会响的自鸣钟。
  「纪念品。」他说。「提醒我们时间的流逝。」
  酒馆装修这段期间,大伙儿没事做,有时会到酒馆看看装潢进度,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,但几乎有一个半月没能再像以前那样经常在酒馆里小聚。
  习惯一旦被迫改变,浑身上下便都觉得不对劲。
  起码我是这样。
  我是蛾,酒馆是光,我有趋光性。
  当我发现我在酒馆里只会碍手碍脚时,穆特兰亲自将我「请」了出去。
  「你没其它事可以做吗?」他半开玩笑地问。
  却正好击中我胸坎。「说不定,我正好没有呢……」这两年来,我竟然除了酒馆和医院以外,没有其它地方可以去,也没有别的事做。
  穆特兰收起玩笑的态度,正色地看着我。「去逛街,去给自己买点东西,去看场电影,或是去看看展览,做什么都好,就当作是打发时间。」
  我一迳儿摇头。
  逛街?不,没啥好买的,我又不缺什么。
  去看电影?自己一个人去看,看什么好呢?太悲伤的不想看,太搞笑的没兴趣看,那还剩下什么?
  看展览?画展、古物展、科学展还是家具展?事先没任何概念又要怎么订出计划?
  打发时间?曾几何时时间对我来说竟也多余到需要被打发了?过去我最缺乏的不就是时间吗?
  「苏西?」穆特兰还托着我的手臂。
  回过神,我轻轻挪开手,改环在胸前。「好,我去逛街、看电影,也去参观展览……」至于是什么展览?管它。
  我扭头便走。他追了上来,我继续前进,他一个箭步超越我,挡到我前面,我停不住,一头撞上。
  他捕捉住我,用他的眼睛。
  当下是一种无所顿逃的感觉。
  迟疑地,他伸手托住我的脸,粗糙的掌心带来细微的剠痛感。「这么久了,你为什么还是这么伤心?」
  我惊喘一声,胆战心惊的发现,如果我还有一些伤心,也已经不是因为过去。是因为现在。
  为了无法忘记眼前这个男人而深深伤心。
  而不能承认,是因为爱。
  我颤抖地伸出乎,碰触他。「穆特兰,我想画你。」
  * * *
  我翻找出尘封许久的画笔。颜料因为放置太久,都已经干涸。我花了一个下午到过去常去的美术用品社买了一整组颜料。
  然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没日没夜地画。
  一开始,因为双手已经太久没碰过画笔,笔感很不顺畅。
  我一涂再涂,一改再改,一笔一笔地在画布上勾勒出我记忆里那张不曾磨灭的睑孔。专注的程度已经超越一个人可以承受的范围。
  当朵夏担心我不吃饭又不肯开门的时候,我却很清楚我在做什么。
  我在找寻救赎。
  我必须把体内那股几欲要摧毁我的力量转栘到另外一个地方。而唯一安全的方式是画画。
  我不知道我画了多久,画了几天后,穆特兰来敲我的门。「苏西,开门。」
  朵夏跟着叫喊:「开门了,苏西,你两天没吃饭了,会饿死的。」
  原来我已经画了两天了吗?
  但是我一点也没有饥饿的感觉啊。决定不理会门外的动静。
  很快地,我便又沉浸在画画的单纯喜悦和纯粹的痛苦中。
  如果这个世上有什么力量可以同时摧毁我又使我获得力量,那么就是画了。
  我想起很多看过我画的人批评我的画缺乏技巧,现在我懂为什么了。
  因为我一向不是用技巧在作画。我是用我的灵魂在感受画。
  当一个画画的人舍弃被冠以专有名词的技巧时,就等于放弃了让自己被普遍接受的可能。
  用灵魂绘出来的画,必须以同等的灵魂去感受才能获得共鸣。
  而我只能画我单薄的灵魂所愿意、所能够感受到的一切——多么微小的一切——因此注定了格局永远不够,不够勾上一幅好画的格局。
  习画逾十年,怎么我这么晚才明白呢?
  「苏西,我们要撞门进去喽。」朵夏高声喊道。
  我已经无法听见任何声音,所以当门被撞开时,我也没有任何反应,只是专注地一心三思要把眼前这幅画完成。
  心里一个声音在说:得快一些,不能中断!如果停顿下来我就永远也画不完,就像两年前杰生那幅肖像迄今仍未完成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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