似是察觉到我打量的目光,一个穿著短袖卡其衬衫和长裤的金发男人朝我投来一个友善的微笑,然後他就走了过来。
「嗨,你好,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,我不知道除了我们以外,还有人搭这艘船。」
我用英文说:「我也不知道,船长大概是认为多载一个乘客就可以多赚一点燃料费。」
「该死,我早知道他们嫌我们付的租金太低。」他笑道:「我是大卫·道格拉斯,你可以叫我大卫。」
我说:「我是齐亚树,是中文名字,你可以叫我『小姐』或是『女士』。」
他大笑出声,伸出手握住我的,接著绅士地吻了一下。
「很荣幸认识你,女士。」他顿了顿,眼中跳出一抹顽皮,他突然改用中文说:「不过我懂中文,所以我会叫你『亚树』,希望你不会介意。你来自香港或是其他地方?」
我笑了,用我许久没听见的中文说:「我不会拒绝一个将中文说得如此字正腔圆的金发师哥。嗨,大卫,很荣幸认识你,我来自台湾。」
就这样,我交到了一个朋友。
旅行有时候会让人很容易交到朋友,也许不见得知心,但都是非常温暖的那一种。
大卫很快地将他们其他成员一一介绍给我。这群从二十岁到五十岁不等的男人竟然没有一个来自相同的国家!
金发的大卫是美国人,旧金山出生,年纪在三十上下。
蓄著一把大胡子,身材像熊一样壮硕的山卓来自爱尔兰,今年已经四十六岁,是成员中年纪最大的一个。
皮肤较白、头发偏褐色的法兰克年纪只有二十六,比我小一岁,他在瑞士出生,却在法国成长。
还有一个成员在岸上还没登船,大卫说这个人跟我一样是黑发、黑眼的东方人,也来自台湾,不过目前并不住在那里。
所以这个team简直就是一个联合国,而且他们都未婚。
大卫告诉我,他们正在为全球各地的热带雨林拍摄记录片,上个月他们才刚刚结束在亚马逊雨林里的探险,略事休息後便飞来印尼。
他们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组合,我好奇地想看看那个最後登船、与我有著相同发色和眼睛的人。
「是史帝夫,他来了。」大卫在我身边说。
我往大卫指示的方向看去时,史帝夫已经登船了。
他戴著一顶宽边帽子,身上穿著一件棉质T恤和洗到泛白的牛仔裤,脚上则踩著一双有多处磨损的短统靴,裸露的两条强健胳臂被太阳晒得黝黑。
他背对著我跟他的同伴在说话,距离太远,阳光太炽热,我拉了拉帽沿,希望能让视线清楚一些。
大卫突然喊了一声:「史帝夫,来一下,介绍你认识一个人。」
史帝夫正在叫船长开船,船开始移动以後,他迈步朝大卫和我走了过来。
他迈步的姿态放逸不羁,宽大的帽恰在他脸上造成一道阴影,在阳光下,我只看得见他那张似乎惯於讥诮的薄唇和下巴。
这个叫作史帝夫的男人让我不舒服。
我绞著手指,等著迎战可能到来的攻击。是的,攻击。我的直觉警告我,这男人攻击性太强。
他终於来到我面前,用他的身高带给我某种压迫感,我不服输地仰起下巴,正巧看见他伸手摘掉他那顶碍眼的帽子。
我随即瞪大了眼,他却笑了,他一笑,那悬在他嘴角的讥诮就统统不见了。
乌云散去,但他的嘴巴还是很坏。
「看看是谁,我几乎认不出你了,你晒得好黑。」
我还没反应过来,大卫便在一旁哇哇叫:「搞了半天,原来你们认识啊!」
他的反应是挑起一边眉毛。
「不,我们不认识。」我看著他,笑问:「先生贵姓?」
「高朗秋——高山的高,晴朗的朗,秋天的秋。你呢?我该怎麽称呼你?」
我笑著要开口,不料大卫竟抢著替我答话:「齐亚树,是中文名字,你可以叫她『小姐』或是『女士』。」
一时我啼笑皆非。「齐亚树——齐家的齐,亚洲的亚,树木的树。」我补充。
他伸出手。「很荣幸认识你,『齐小姐』。」
我翻了翻白眼,握住他的。「我也很荣幸认识你,『高先生』。」
我的天,真是多礼的中国人。
不过,我们「总算」是认识了。
命运之神似乎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。
我再也不敢说这次分别之後,我们不会再相见。
§ § §
入夜後,雨林里的蚊子不大容易对付,为了不让自已成为蚊子的大餐,我们决定明天天亮以後才登陆,今晚则在船上过夜。不过这艘船只有一间简陋的舱房,我怀疑晚上我们要睡在哪里。
我研究了半天,决定甲板是最有可能的地方。
傍晚时,船在岸边漂流,在甲板上用过简单的晚餐後,其他人便各自忙去。
阳光的威力已经稍减,迎面吹来的海风带来些许凉意。
我穿著在观光区买来的凉鞋,坐在船尾吹风。
海面很平静,远处有几艘船已经亮了船灯,偶尔船身会随著海浪晃动,但幅度很小,感觉上就像被轻轻推著的摇篮。
脸颊突然一冰,我吓了一跳,转身去看,发现大卫站在那里,手里拿著两罐冰啤酒。
他丢给我一罐,很自然地在我身边的空位坐下。
老地方见 第19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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