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地方见 第22章

  他就像是一匹受伤的狼,在荒野孤独地舔舐心中永不愈合的伤口。
  每每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,我就忍不住想问:「你有什麽情伤?」
  但我终究无法问出口。
  这样的问题太私人,也太过唐突。
  为著一种莫名的惆怅,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垂下头,而忘了我与他先前的眼神对峙。当我重新抬起头时,他已经又转过身去,把注意力放回他的工作上了。
  看著他的背影,我喃喃自问:「齐亚树,你是不是太过注意这个男人了?」
  然而,没有人回答我。
  § § §
  离开雨林,在印尼的最後一夜,我们回到峇里岛的饭店休息。
  明天大卫他们就要离开了,我也不打算再逗留,也许明天走,也许後天。大卫邀我到美国去,说要招待我,我拒绝了。
  他是个不习惯被拒绝的人,哇哇大叫:「你怎麽老是拒绝我?」
  好热的一句话,让我想起有另一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。我笑了出来。
  我笑著老调重弹:「你只是不记得我答应过你的那些时候。」
  「有吗?」
  我看著他说:「你忘了你邀我跳舞,我答应了啊。」
  「这也算啊?」
  「当然喽。」
  大卫觉得莫名其妙,搔著後脑勺说:「你这女人真不容易懂。」
  我不这麽认为。「我倒觉得你已经很懂了。」
  「是吗?」
  「是。」我很肯定地说。
  「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?」他问。
  「真的。」
  他不死心又问:「你确定不去美国?」
  我想了想,说:「那倒不一定。」
  大卫皱起眉。「你到底是会去还是不会?」
  我笑了,说:「不一定会,但也不一定不会,而且……」
  「而且什麽?」
  「而且,你确定当我去的时候,你这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三百天在国外的人会刚好在家吗?」
  大卫无奈地笑了笑。「我想我没有比现在更有想要安定下来的念头了。你等等……」他回头从皮夹里找出一张矩形的纸片,将之塞进我手里。「这是我的名片,前面有我住处的电话,背後有公司的地址和联络方式。如果你想联络我们其他人,也可以透过公司联络,大多时候,公司会知道我们在哪里。」
  我看著手中简单的纸片,突然有一种不确定感。「我没有常常跟朋友联络的习惯。」我老实地说。
  大卫不理会我这个「坏习惯」,他说:「把它收好就是了,千万别弄丢了。」他的口气慎重得好像我若不小心弄丢了名片,从此就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似的。
  结果,我在大卫的「威胁」和「监视」下,将那张不起眼的纸片塞进行李箱的夹缝里。
  大卫在我房里聊到很晚才回去休息。
  他离开以後,我试著闭上眼睛等待睡意袭来。
  这几个月来,旅行的劳累治好了我的失眠,我料定今晚也能很快睡著,但,在床上躺了一个钟头却还是没有睡著之後,我终於放弃睡著的可能性,起床在休闲服兼睡衣外加了件薄外套,闲晃到饭店外的沙滩上。
  今夜的月光颇为明亮,海岸边的椰子树影以及打上岸来的浪花清晰可见。
  沙滩上坐著一个人影,他穿著短衫、短裤,一只手在身後撑住身体,一只手斜斜搁在膝上。夜风吹乱他不修边幅的头发,一点红色的火光在夜色中闪烁——他在抽烟。
  看来今晚睡不著的人不只我一个。
  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,我朝他走去。
  我在隔了他一段距离的沙滩上坐下,看著前方的海洋说:「你想,我们还有可能再见面吗?」
  他吐出一口云雾,把菸嘴夹在指间,弹了弹。
  「谁知道,人海茫茫。」
  我想了想,又说:「如果下回再见面,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?」
  「你要问几个问题,都是你的事。」
  「啊,是啊。」嘴巴长在我身上,我爱问什麽当然就可以问什麽,问题是,问出来的疑问如果没有人回答,那麽就算问了,又有什麽意思呢?
  考虑了许久,我说:「家豪死了。」
  他的身体在瞬间僵了下。「人难免一死,节哀。」说完,他站起来往饭店的方向走。
  我坐在沙滩上,心里想的不是家豪的死,而是在想像一个男人悲伤的极限究竟能到达什麽地方。
  一尺,一寸,抑或就像这一片海一样,那般地深——
  第七章
  我不相信命运,然而当事实摆在眼前时,我也不得不改变态度了。
  在秋天的巴黎街头,我问他:「高朗秋,你有什麽情伤?」
  § § §
  九月,在巴黎街头,我遇见了高朗秋。
  教我这个向来不怎麽相信命运的人也不得不开始相信了。
  刚刚到达巴黎,我便扛著行李到市区里找了一间小旅馆。
  巴黎这个城市讲求无可救药的浪漫,我为了这份无可救药的浪漫,放弃舒适的大饭店不住,特意到一家一晚只要七十法郎的小旅馆下榻,为此行营造平时绝对要不得的浪漫气氛。
  巴黎有太多穷困潦倒的诗人和艺术家,街头更有终其一生没没无闻的画者,他们的存在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浪漫宣示,我的来到则是为此浪漫下注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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