曦月 第14章

  曦月嗅着竹香,心旷神怡,连一丝丝的愁绪,亦为之洗涤。
  “喜欢就好。”
  “我……只是暂住,过两日,我找到落脚处,我会尽快搬走。”话虽是同他说着,更像告诫自己。
  此处美,但她是过客,无法永久栖身。
  勾陈红眉微挑,“怎么,哪儿不舒适?”
  “我不好打扰你太久。”她实话实说。
  “我欢迎你的打扰,我拜托你打扰我,越久越好。”
  他的回答,教她哑口无言,他的表情,更令她发笑。
  太真诚,真诚到……想拒绝都不忍。
  “别走,好吗?”他伫立她面前,要听她应允。
  “……”她并未立即答应,一径沉默。
  “我不会对你不轨,至少,你没点头前,我绝不胡来。你若讨厌不劳而获,那么做些家务,扫扫地、擦擦桌,当成住宿费,相互抵消。”
  他商讨的口吻,带些求情撒娇——或许他并无此意,只是她听进耳中,有那么一些些味道。
  加上他前头那几句,惹起她双腮彤红,红泽不输他一身颜色。
  想斥他胡言,又记起他的扶持,心便硬不起来。
  那几句暧昧,曦月干脆佯装没听见,只回答她能回答的:“做家务吗?这难不倒我,住下的这些日子,我可以一手包办。”
  “这个窝……这个家,由你全权处理,哪儿不顺眼、哪里想搬动,不用问我,直接动手便是,爱怎么玩,就怎么玩,拆了竹屋,我也不会反对。”
  这么大方?
  曦月踏入竹舍,里头窗明几净,阳光如丝绸,细细渗透,所到之处,嵌起薄亮。
  家具皆为竹制,淡淡的浅黄,让竹舍内有股暖意。
  很难不叫人喜欢这里。
  她真的可以……留在这里吗?
  她那一丝丝迟疑,勾陈看见了。
  随她身后进屋的他,手掌轻扶她的双肩,嗓音贴近她耳鬓:“住下吧,别真的要我求你。”
  需开口请求的,绝不该是他。若还得有勾陈“求”她,她就太不知好歹。
  曦月不再有疑虑,牵起浅笑,回过身看他。
  “那我恭敬不如从命,麻烦你收留我。”不忘附上一记躬身。
  小老头儿般谨慎的模样,换来勾陈咧嘴一笑。
  “乐意之至。”
  于是,她与一个称不上熟悉,却又很难感觉陌生的男子,在遗世孤立的静舍中,过起了她从没想到祥宁的生活。
  
  日子,原来可以无忧无虑。
  一日当中,最紧要的,是钓起的鱼儿够不够肥美、挖取的竹笋会不会太过熟、腌渍的酱瓜咸点好呢,还是甜点好……
  没有任何闲杂事,不见半个闲杂人,不闻半句闲杂话。
  远离是非的曦月,不止习家庄中,对于她的出走、习威卿的另娶、温琦如的鸠占鹊巢,正闹得沸腾。
  不止习威卿与温琦如,几乎日日为她争吵。
  “习兄弟捎来请柬,说是十八婚宴,你去不去?”
  勾陈手里翻着帖子,侧卧长竹榻。慵且懒散地询问她。
  曦月正在削果物,略微思索:“不想去。”
  无关嫉妒,更非气愤,理由好单纯,真的不想去应对众人,好累。
  勾陈教会了她,不想做之事,可以任性不做,谁都逼迫不来,毋需顾及别人的开心,而让自己不开心。
  “那就别去。”勾陈手一抛,请柬顺水而去,匆匆不回头。
  这种别人家的芝麻绿豆事,不用商讨太久。
  “吃吃看,甜吗?”
  她叉起一片果瓣递来,他顺势张嘴咬下。
  “好甜,你也吃。”
  对她与他来说,水果的酸甜与否,才是大事。
  当然,烦恼偶尔也是会寻来——
  在夜阑人静时。
  在她凝觑着勾陈时。
  在几轮噩梦来临,折磨她、恫吓她,重温撕心裂肺的往忆,他将她由梦中唤醒,拥抱她的颤抖,唇抵在她汗湿的额间,一遍又一遍轻声道着,“没事,我在这里”时。
  她会烦恼起“他”这么一个人。
  想着,他喜欢的食物为何?昨夜哪盘菜,他夹了多一点,哪盘又少了点。
  想着,他家里有些什么人?他排行老几?这么会照顾人,是家中长兄吗?
  想着,他有没有喜爱的人?怎样的姑娘能获他青睐?
  想着,在他的家乡里,有没有人痴盼他回去?
  想着,他笑起来,红彩瞳色,好美。
  想着,他的发,好细腻。
  想着……此时此刻,在竹榻上,偷闲午睡的他,睡得有多沉?
  有没有沉到……她靠过去,悄悄地抚摸绸红色长发,他也不会醒来的地步?
  想做,就去做呀。这句话,勾陈同她说过太多回,他用纵容,教导她去善待她自己。
  只是,他万万没料到,她听从他的“教诲”,现在,要对他伸出毛手。
  她学得太好,顺应心意走近他,在竹榻边坐下。
  掬一绺红丝,腻入掌心,比她所能想象的加倍柔细。
  忍不住将红丝抵向脸颊,轻轻摩挲,闭眼感受着它们挠痒肌肤。
  “怎么突然觉得……像红宝的尾毛?”
  她为自己的喟叹,喃喃笑了,低低自语:“把你的头发比拟成狐毛,你会哇哇大叫吧……但,这绝对是赞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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