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初的一朵香花 第2章

  “你没见过他怎么知道?”她最受不了花灵那种笑,似乎她是一个陌生人。
  “罗思通我见过的,他上次送你二十四朵红玫瑰,你特地介绍给我认识。”
  “哎哟!要笑死人了!都已经是去年的事,你还记得?此小罗非彼小罗,这一个叫罗菊峰。”
  “为什么呢?雪钗,罗思通有什么不好吗?”
  “他呀,死脑筋,不知变通,即使我再爱玫瑰花,也不希望每次都收到最便宜的红玫瑰。他为什么不送别的呢?枉叫思通了。”
  “就为了这个原因?你未免太儿戏了。”花灵也知道她听不进去,微微叹息。“这位又刚好姓罗,你真本事。”
  “嘻!这正是我聪明的地方呀,花灵。每一个我都叫他小罗,免得一不小心叫错名字,那才糗大了。”
  “这次是认真的?”
  “得啦,我的贞洁淑女,你真相信谁跟谁能够一生一世?我才不那样冬烘呢,有缘就在一起,无缘即各奔东西,谁不是努力在寻找下一位有缘人?”她轻蔑地哼一声,那股潇洒劲儿,是花灵一辈子也学不会的。
  雪钗若非本身很有自信,当会嫉妒花灵的美了,听母亲说,花灵简直是失踪整整二十年--李云雀的化身。她完全传承了生母的美。一张典雅复古的面孔,迷蒙地、细长的眼睛,优雅娇弱的气质惹人怜爱,淡漠的笑容使人感觉神秘,岳花灵是一本上了十二道金锁的书,没有人了解她在想些什么。
  在心情适当的时候,雪钗也不胜同情花灵的身世。别人没有父母,至少还可见到实在的两座墓碑,而花灵的父母却抛弃尚在牙牙学语的她,不知所踪。
  岳引宏和李云雀这对夫妻,在家族中若有人一谈及也总是闪闪躲躲的。雪钗还记得念小学时,花灵由学校哭着回家要爸妈,因为导师发现她的家长是伯父,当着很多同学的面问她的父母上哪儿去了……,那是花灵哭得最凶的一次,结果吃了岳引商一耳光,从此她就不再问了。
  她说:“我就当他们死了。”
  事实上,再也没有人见过她悲叹身世。
  不过,在成长过程中,从亲戚们断断续续、遮遮掩掩的谈话中,雪钗因常腻在母亲身旁,没人去认真她一个小孩子,所以听了不少,还跑去告诉花灵,炫耀自己的本事。
  原来岳引宏是非常有魅力的男子,大家都说比岳引商漂亮十倍,而且人又聪明,可惜就是不认真,喜欢新鲜,一连换了三所大学,结果没等毕业就和年纪比他大的女人结婚了。听说那女人是跳舞的,跳哪一种舞呢?雪钗一直搞不清楚。总之,这两人因为彼此的喜好新鲜而结合,生下一女后不久,李云雀走了,有人说她跟了别的男人,沦落到舞厅去,也有人说跟着外国舞团到世界各地表演。答案每次都不一样。至于岳引宏呢?岳引商说他早料准他不是肯安分的人,迟早死在外头没人哭!
  可是,花灵并不感激呢,反过来扫她的兴:“我不想知道他们的传说故事,一点兴趣也没有。”
  “你这人,最没心肝了!”
  明白自己的来历,失去了美丽的幻想,花灵如何能不伤感呢?谁要一双背后遭人指指点点的父母?
  花灵是渺小的,没有可与雪钗相媲美的条件,是让她羡慕过一次:“我好想跟你交换名字。岳花灵,花灵--这名字一念出来,就足以教男生神魂颠倒,诗情画意,好有气质的样子。”
  这样没脑筋的话,听的人只有微笑而已。
  如果生命中的个体可以交换,花灵非常乐意作岳雪钗。有神气的爸爸作靠山,又有妈妈可撒娇,还有个在当兵的哥哥好炫耀。岳家的富有与权势,使她活得理直气壮、顺顺心心,有谁会喜欢做岳花灵呢?
  雪钗才不去管这些呢,她是明丽光鲜的,属于人上之人的大三日语系系花,仿佛生来就是要享受生命的,没有太多空闲站在别人的立场发出同情之声,何况她不以为花灵过得比她差,只是被管得严一些,再加上个性保守,才显得较为孤僻。
  在电视新闻播放立法院闹事消息时,你一定常见到这样一个人:个头粗粗壮壮,一张大脸,狮鼻阔口,声若宏钟,极具权威相,可以赤手空拳对付围堵他的其他立委。对了,他就是岳引商,花灵的伯父。
  在夏天开始时,花灵还郑重的先征求他的意见,看是否要她去他的公司或事务所帮忙?
  而当初勉强让她去请大学,却规定她选择家政系,学习做一个“好女人”的大忙人,自开春以来,头一回有空正视她:“你长大了,又有了很好的学历,我的责任就是替你挑选一位好丈夫,然后我对你的教养责任就算了了。”
  “大伯!”人生才刚开始,正可以逐渐喘口气说话的时候,他要她结婚?
  “难道你不想结婚吗?”
  “太快了,大伯。我想出去工作一段时间,然后……”
  “放屁!你是想谈恋爱,自己找对象,什么工作?挂羊头卖狗肉!”岳引商以对付政敌的浑厚有力的声音震住她:“你可别忘了,让你上大学是有条件的,就是不准交男朋友,必须听我安排。”
  花灵悲悯地想到:伯父这辈子都不曾原谅过我父母!
  他嘴上大谈民主政治,其实一脑门的士大夫阶级观念,花灵的父母无疑是辱没家声的罪人。一个败家子和来历不明的跳舞女郎所生的女儿,流的血不再纯种、尊贵。最可恨的是,还不负责任的将教育女儿的义务推卸到他的身上。
  在伯父母面前,她完全没有发言的立场,即使心有不甘,也无处可逃避。在她的生活中也找不出一个可以互相知心的朋友,岳引商的权柄包括限制她的行动,害她不时自我怀疑:我的身上真有那样显眼的坏因子吗?他如此苛刻地局限我的生命,是害怕我重蹈父母覆辙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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