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全家一起来?」她问。「找一天你们有空,我做东。请太太一起吃顿饭,好吗?」
「我一个人来。」他笑得很专注——该说他凝望她的眼神很专注。「我还没有结婚。」
「啊——看我多糊涂。」她觉得不好意思,今天她怎幺婆妈得厉害?和一个仍是陌生的工作伙伴谈什幺他的在太!她从来不会这样的,她一怎幺了?只因为他的神韵、举止像一个人?
哎!那一个人——是永世的遗憾吧!
「别介意。我们一起午餐吧?」柏奕很亲切、随和地。「反正也到时候了。」
「下次吧!中午我约了人,是几个老朋友。」她摇摇头。「反正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多。」
「OK!一言为定。」他站起来。「我的礼貌拜访也该结束了。很高兴你能讲国语,来香港的日子简直闷坏了,对不会讲国语的人,只得说英语,很难受。」
「我们有很多讲国语的机会。」她伸手给他,他用力一握。
握手重的人重感情、较真诚,是吗?
李柏奕走后,蕙心匆匆赶到文华二楼。
这是她熟悉的老地方,以前他们一伙人总是聚在这儿;文珠、费烈、慧心、家瑞,还有——还有——慧心的心中一阵疼痛,脸色也变了。事情虽然已过了五年,但每次触及,她的心还是痛得难以忍受!
远远看见文珠和费烈坐在那儿,家瑞还没到。
「早知家瑞没来,就找他一起来了。」意心说。
「他临时要见一个人,马上就来了。」婚后的文珠还是老样子,但加添了一抹成熟和稳重。
是婚姻令人成熟、稳重的,是吧?
「好吗?费烈,这一阵子完全没有你的消息。」慧心望着他。老朋友见面总是感到分外亲切。
「到欧洲去了一个月。」费烈微笑。他永远这幺温文儒雅,这剑桥毕业生有他特别的修养。
欧洲。
慧心强忍着心中的那丝疼痛,欧洲,比利时——她永远逃不开记忆的。
「公事?还是度假?」她勉强问。
「当然是公事,我今年忙得很,恐伯很难抽出时间去度假。」费烈说:「你们去哪里,就不必把我算上了。」
「我也忙,也不打算往外跑。」慧心说。
「我更不行,难道拖着两岁的女儿一起去?放她在香港,我又不放心。」文珠说。
「最喜欢东奔西跑的人也被人锁住了。」费烈笑,「母爱真伟大。」
「不许说风凉话。」文珠对费烈还是很霸道,这个表哥对表妹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「这是事实,哪儿是风凉话呢?」费烈说。
这时,家瑞从门边匆匆进来,坐在文珠身旁。
「有个应征工作的人来早了,约他两点,他十二点就来了。也好,免得我还要匆匆赶回去。」家瑞说。
家瑞,还是那副沉稳、老实样,很可靠的一个男人,也是个标准的好丈夫。
「谈妥没有?」文珠望着丈夫。
「普通职员,也不须太挑剔。」家瑞说。「慧心,你要见的人是谁?见过了吗?」
「李柏奕,广告公司新调来的负责人。」慧心淡淡地。
「中国人?这很难得。」家瑞说。
「不要小看中国人,我们哪一点不如别人?」文珠说。「还有,慧心两年后说不定就是你们公司的女老总,真正的女强人——不,不,女中丈夫。」
文珠的话把他们都惹笑了。
随即,大家各自叫了食物——中午的时间宝贵,他们还得赶回办公室。
「费烈,在欧洲有什幺新奇的事?」文珠问。
「欧洲对我来说和香港一样熟,没有新奇的事。」费烈摇摇头。「而且,我只是去办公事。」
「有没有见到斯年?」文珠话一出口,她就知道讲错了,她忘了身旁的意心。
慧心力持镇定,但仍变了脸色。
斯年,斯年!傅斯年,她怎能忘了这个人、这个名字?忘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?忘了他穿神父长袍的模样?斯年,让她心中永远悔恨着。
「没有。」费烈好心地,他不敢看意心。「我没有去比利时,只打了一通电话。」
「找到他了吗?」文珠偷看意心。
「他正在替人‘告解’,不能听电话。」费烈说。
文珠轻轻叹息,斯年做了神父,是她最不能释然的事,但,她又无能为力。
「真是莫名其妙,我完全不能把斯年和神父联想在一起。」她哺哺骂着:「斯年太固执,太钻牛角尖了。」
「不能这幺说,他有自己的想法。」家瑞阻止文珠再说下去。「你不是他。」
「是,上次他给我写信,说他心情平静而快乐。」费烈说:「虽然这事很遗憾,但他平静、快乐,也就够了。」
提起斯年,大家都无话可说,只有无限烯嘘。当年的好友、当年香港最出色的王老五,当年教意心付出全部感情的男人——他们还能说些什幺呢?
「慧心,斯年送给你的‘悠然草’呢?还在不在?」文珠忽然想起。「你说要移植香港的。」
「在,当然还在。它——欣欣向荣,」慧心勉强抑制住心中的千头万绪,「已经从一盆变成几十盆了。」
「那不正像斯年在比利时教的学生!桃李满天下。」文珠开心地叫。对她来说,没有永驻的哀愁。
「一个哈佛的MBA教中学生实在是浪费。」家瑞说。
风里百合 第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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