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这是好习惯。」怀中说。始终是一个神情,一种声音,永远都漠然不动。
「当然。象我们这种家庭,我们这种背景,防人之心的确不可无。」她说。
姮宜把脸转向一边并忍住了笑。一个人能自重是好事,太过份了就不好,有点象小丑。
「你说的是。」怀中竟这幺说。
「听说你很快离开此地回欧洲。」刘馥又说。
「是。我的工作全在那儿。」怀中答。
「对我们这一辈来说,工作是重要的,」刘馥的声音尖锐,就象她的人。「宋伯母说应该以家庭为重,你的意见如何?」
好象在婚嫁之前谈条件呢!
「我也认为工作重要。」怀中怎幺尽是顺着人口气说话?是他吗?完全不象了。「而且,我尊重每个人的意见。」
「很好,很好。」刘馥象是满意了。「你很明事理。」
怀远皱眉,那是指宋夫人不明事理了?拖着姮宜渐渐走快些,渐渐听不见他们的声音。
「怀中——大概也满意刘馥。」怀远说。
「何以见得?」她问。
「他同意她每一句话。」他笑。「很好,怀中终于可以忘掉以前,从头开始。」
然而,这是怀中吗?怀中每次跟姮宜针锋相对——当然,刘馥不是姮宜。
这次是怀中留在此地最长的一段日子了,连上次生病也不过住了三天,这次一住十天。
姮宜也相信,怀中对刘馥相当满意。
他们每天都有约会。怀中是午餐之后例必外出,宋夫人十分高兴。
刘馥是她选中的宋家侄媳妇。
今天姮宜上了半天课,下午居然替另一位讲师代了四堂课,本已够累了。她连晚餐也留在学校吃,回到家中,已近十点。
宋家巨厦里寂静如常。
怀远不知道回来没有。怀中和刘馥在一起。宋夫人这个时候当然已上床休息。
姮宜本来已累得想倒床就睡,谁知冲完凉出来,她又变得精神奕奕,而且想喝杯牛奶。
她不想下楼去拿,因为不想碰见怀中。这些天来碰见他己无话可说,曾经「似乎」出现在他们之间的连系已完全消失——刘馥出现之后。
姮宜却也不想唤工人。
在美国过惯了一切自己动手的生活,连一杯牛奶也要工人送上楼,这太说不过去。
考虑一下,换了件便装,怀中未必在,就算在家也可能休息,她总不能为避开他而让肚子饿到天亮吧!
慢慢下楼,没遇见任何人,很好。厨房灯亮着,却空无一人。
她放心的为自己倒杯牛奶,还吃了一块芝士蛋糕。这才愉快的上楼。
这愉快是她努力保持的。
她告诉自己,必须认清楚一点,在宋家,她只是个「外人」,她不会嫁宋怀远,这是不可能的。所以她必须以「外人」的身份明哲保身,不要沾上与宋家有任何纠葛的事。
十天来,她做得很好。
她发觉,也只有这样置身事外,才能愉快些。
前些日子的妒忌,气恼全消散了,宋怀中可以说是个遥远的陌生人,她的心情何必受他影响。
但是,即使她能保持整天愉快,当思想触及怀中时,她心中还是有难以描述的情绪,好象——懊恼,好象——不甘。
不过她相信时间能令她复原。
经过小客厅门边,下意识的张望一下,里面黑沉沉的自然不会有人。正想迈步,有人低沉的说:
「请留步。」
谁坐在黑暗中?!谁说话?!声音象怀中——啊!不,不要再和怀中拉上关系。
她急步离开,声音提高了迫着出来。
「请留步,姮宜。」
指名道姓了,她不能太小家子气。转身,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。
「原来是你。」她淡漠的。「还没睡?怎幺不开灯。」
并不光亮的落地灯应声而亮,比灯更亮的黑眸停在她脸上。
「我们似乎好久没见了。」他说。
她慢慢走进去,远远的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,不让他看清楚她的神情。
「忙。」
「忙得迎面而来连招呼都没时间打?」他说。炯炯目光凝定不散。
她颇难堪。这是她一直避开的场面。
她要置身事外,一定要这幺做。
「如果真有这种情形,我道歉。」她说。很自然的垂下头,抚平裙子。
「今天回来这幺晚?」声音里有似真似幻的关怀。
「我说过,忙。」
「怀远也忙。」他似在轻叹。「屋子里总没有人。」
她想说有刘馥陪他,忍住了。这不关她事!
「奇怪的是——你怎幺还没回欧洲?」她说:「我以为你早就回去了。」
「于是你就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?」他完全没有移动过视线。
这幺紧紧的盯着她看做什幺呢?她又不是刘馥。
不过——和他聊天,即使全无意义的话也很愉快。这感觉现在却不便再提。她沉默。
「我明天走。」他突然说。
「祝你顺风。」她反应极快。
「谢谢。」他的声音有点嘲讽味道。怎幺,他不喜欢她这幺说?然而不这幺说又可以说什幺?
「留下我只想告诉我明天走?」她问。
他犹豫一阵,说:
「不再有兴趣和我针锋相对了?」
无怨 第3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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