唠叨半晌,最后说:「 我爱你,锦颜。你是我的福星。 」
这个庸俗、滥情而又可爱的工作狂。
结婚……,不过是桩事务吧?
只非常繁乱。
写申请。开介绍信,因是再婚,还需要计生部门的证明,我愕然,「 有必要吗? 」
但形势比人强。
新房尚遥遥,现有的房子略作装修,到处覆满旧报纸,涂料辛辣地绿着,摊了一地的瓶瓶罐罐,每个人都咳嗽、打喷嚏、流眼泪……像吸毒上瘾。
母亲在织金织银一墙的长帷幔前忽尔掉过头去,低声说:「 锦颜,今年结婚的,本来应该是你。 」
心如宋词哀戚怨嗔,我却只淡淡,「 当是模拟考试,真刀真枪的时候就比较不慌张。 」
母亲仍然沉吟,「 在广州,遇到好男孩子…… 」
我截住她,「 我不会放过他的。拿刀逼在他脖子上也抢他回来, 」双手屈个鹰爪,「 如狮搏兔,全力以赴。噢呜…… 」龙啸狮吟。
母亲微微不悦,「 我跟你说正经。 」又悄悄道,「 这里的事,你放心,将来新房就直接写锦世的名字。还有,我跟老周说过了,他的钱我不沾,我的钱都给你们。他也同意。这种事,先说清楚比较好。 」
她最爱的,永远是我与锦世。
宝儿那边催得急,我百忙之中,清理自家细软。
忽然日记中掉出一张信纸来,碳素墨水,永志不忘地深浓着。我却只是镇静地,放因原处。
我却想念,早已离开我的爱人。
在文件、案件、众人的酬酢之间,他还记得那个被他抱了千里万里的黑猩猩吗?咧着大嘴的狂喜表情,与他一般的黝黑肤色。
人生路上,他再不会遇到另一个女子,曾如我爱他那么多,那么好。
门铃响了好几声,我才听见,跳起来。
是个帅气的男孩子,狐疑打量我,「 请问,是姓姚吗?我姓周。 」
我灵光一现,「 你是周先生的……? 」他答:「 孙子。 」
我连忙开门,「 快请进。我妈妈不在家,进来坐。我姓庄,叫我小庄吧。 」
他只不理会,一开口即咄咄逼人:「 我爷爷要结婚,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? 」
我笑,「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?老年人做事比较慎重,不有八九分,不会轻易宣布。 」
周小生连珠炮发,「 只是宣布,完全不跟我们商量一下?这么大的事,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,怎么接受? 」
浓眉大眼,非常稚气地紧皱着。连连质问,像天塌地陷,来不及地过度反应。
居然上门兴师问罪,我大乐,「 你是令祖父什么人? 」他一呆。
「 法定监护人?他做事必须要向你请示汇报,等你恩准?你多大?18?20? 」
他抗议:「 25。 」
我悠然道,「 他68了。盐和米,桥和路,你也知道这个等于关系。他要做的事,何用跟你商量?听周先生说,你也读过大学的。 」
他警惕地看我,不响。
教训他如教训幼弟,「 我就不懂了。旧道德讲一个孝,孝即无违。新思想说要宽容,容许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。奇了 」问他,「 你这般怒火万丈,是从何说起? 」
像熊熊火焰瞬间黯了,却不肯轻易服输,半晌他挣出一句,「 也要给我时间接受啊。 」
我只道,「 各人的命运各人自己接受。 」说得极慢,像一个字一个字加了着重号,「 与你不相干。 」
该小生嗒然若失,忽然转身就走。我好气兼好笑,喝道:「 回来。 」
问:「 你要去哪里?你就这样走?不说一句祝福的话? 」他低头不语,我放柔口气,「 坐吧,茶还是饮料?屋里乱。起码你得告诉我,你叫什么吧? 」
周靖,靖为升平盛世之意,爷爷起的名字。小时候,是爷爷带大的。
我温声:「 就是因为生活无忧,儿孙成才,你爷爷才有闲心觅一下清福。我母亲是典型的贤妻良母,跟你爷爷又是老朋友,他们会过得好。 」但他有更好的命运。
他头一仰,又一仰,问得率直:「 他们是否相爱? 」甚至胜过母子、爷孙之情?
过了很久很久,我说:「 你知道结婚申请怎么写吗?『男,某某某,年龄;女,某某某,年龄,符合婚姻法所规定的各项条件,到达晚婚年龄……』 」
爱情与否,不必提起。
无可庆祝,只举家大吃一顿。
每道菜周先生都先尝一口,轻轻提醒母亲:「 有点辣。 」或者,「 这个清淡。 」母亲便拈个一筷半筷,细细咀嚼。
合家皆欢。
母亲嫁了,我走了,锦世仍是无所挂牵的新新人类。再回将是多久,半年,一年?
母亲会否憔悴,锦世再闯祸谁替他收场……
酒阑人散,天已将晚,雨早已止歇,澄蓝,三两点星天外,四五个人,哗一下便散尽了。送二老回家,对他们:「 我今天到她那边住。 」———总得留他们一个二人世界。
指挥若定,送锦世回学校,送周靖回周先生住处。
心碎之舞 第2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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