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也许我们根本不会再见面了。」
岑茵低如蚊蚋的声音几乎听不见。
「以后的事,以后再说吧!」
她不想带着遗憾让他离开,于是他带她回租赁的宿舍套房,她绵绵密密吻着他的颈际,深深汲取他独有的气息。
在这张他们曾经肩并肩聊着天、看著书,笑闹无数的大床上。他们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热烈欢爱着。
他看着她的裸体,情难自禁的屏息。
她羞涩到胸脯也泛着潮红,却坚持睁着眼睛,看他如何吻遍她全身、如何喘息,氤氲欲望的眼睛变成深邃美丽的颜色。
她熟睡之后,第二天他走了,没带走屋里任何物品。
阳光将她唤醒的时候,她知道他已经在飞机上俯看层层云海。
第一章
七年后,时序进入盛夏。
午后,在屋龄超过三十年的老公寓二楼。
「茵茵?茵茵哪,那些照片妳看过没有?」
岑母提着大包小包菜,推开门,只见出门前放在客厅里的一叠相片还好端端搁在茶几上,看起来一点动过的痕迹也没有。
心头怒火不由得一下子高张。
「我说的话妳都不听了是不是?照片看了没有啊?妳给我开门--」
她抓起相片,走到岑茵的房门口奋力敲打,一边拔开高分贝的尖嗓子叫:
「我让妳看相片,是尊重妳,妳不要不知好歹。都三十好几的人了,一个对象也没有。啊妳是打算一辈子留在老家拖累我们是不是?
「妳自己不羞,我还要在街坊邻居面前做人哪!我岑林阿梅居然有个老处女的女儿,拜托妳也为我们想想好不好!
「要说条件,难道妳会比巷口牛肉张的女儿差吗?我有把妳生的比较丑吗?她儿子也生两个了,妳好歹念到大学毕业,还是当老师的,我们做父母的还有哪一点对不起妳--」
岑母骂人向来不留余地的,连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例外。
这长串国台语夹杂的台词,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拿出来重温一遍,偶尔加进刚从八点档肥皂剧学来的新词儿,练得顺口无比。
房门倏地打开了,岑茵脸色难看的杵在门口。
岑母正骂到兴头上,不料岑茵会突然开门,两张脸孔一下子贴近,吓得岑母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,喉咙登时被口水呛着了。
嘈杂声嘎然而止,窗外啾鸣的鸟儿,正可爱地欢唱。
「我看过了。」岑茵疲倦的垂下眼,肩上背着一只帆布袋。「我没意见,请妳自己安排吧!」
她绕过母亲,走到门口穿上鞋子准备出门。
岑母赶紧跟在后头,不死心地念道:「妳这是什么脸?我当妳妈,说妳两句就要跑了是不是?」
岑茵平静地看着母亲,说:「没有,我都按妳的交代做了。下午我接了一个家教,不去不行。」
既然是去赚钱,岑母也感觉不能刁难,于是缓下脸问:
「回不回来吃饭?」
「不用等我。」
岑茵拉开门,头也不回就走。
离开家,彷佛鸟儿离开囚笼。她抬头迎着湛蓝天空深深呼吸,继续往前走。
其实岑母没有骂错,岑茵的确是受不了母亲叨念才决定出来的,根本没有家教这回事。
她叹口气,慢慢走向公车站牌处,准备搭车到附近的书店逛逛。
公车几乎是立即就来了,她招手,爬上摇曳的车箱里。
母亲尖锐的咆叫似乎造成某种程度的耳鸣,不然为什么离家愈来愈远,耳里还绕着嗡嗡的声音呢?
岑茵皱起鼻子,微微苦笑。
她才二十八岁,并不是母亲说的三十好几。
当然她也没有羞辱双亲的意思,且不能理解,为什么她不嫁人,母亲颜面就挂不住了?
她的人生难道不属于自己吗?
话说回来,她也不是没有努力,她试过了。
那年,言放宇用最后一吻告别后,她又陆续交过两三个男朋友。只是大家无缘走到白头,该怪她吗?
她更不是什么老处女,早就不是了。
又是淡淡一笑。
公车嘎然停止,她扶着扶手慢慢下车。阳光直直射进视网膜里引起不适,她赶紧低头避开,匆匆走进骑楼,绕进一家书店。
强烈的冷气带来一记寒颤,神经立即获得舒缓。公车的臭味、母亲的叨念,闷热的阳光空气统统消失了。
她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,习惯性的走到摆设大众小说的柜子前,拿起一本网络爱情小说。
其实当个女光棍有什么不好?水瓶鲸鱼笔下的男主角是好是坏再迷人,也不会弃她而去。
翻了几页,慢慢看出一点兴致来了,她转头想找个舒服的位于坐下,因而游目四顾。
可是她错了。
这个举动错了。
早知结果如此,她应该乖乖站在原地埋头把书看完,甚至留在家里接受母亲的咆哮--
但,现在说什么都迟了。
此刻,她的脖子向左旋转六十五度,目光正对着财经杂志区。
杂志区有一张熟悉的面孔,正定定注视着她。目光冰冷。
她脸孔一下子刷白,手脚奇异地发颤。
她不能说话,不能动,呼吸停止。
而那张脸孔持续冰冷,也没有响应。
没有响应,是因为他无法做到。
别去打扰他的心 第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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