威廉走了。没有任何人能隔阻在她前面以作为折冲,她得独自面对这名周身散发着一圈又一圈恨意的女人。
她黝黑的眼眸像两潭来自冥府的河水,正幽幽地敲着专属她的丧钟。
她突然感到害怕。
非常害怕……
就像是重新认识了什么叫恐惧。
不由自主地,她的身体在理惠走向她时明显地向后挪移,一如动物凭本能闪躲危险。
她看着理惠缓缓朝她伸出的手。那手指像某具陈旧而缺乏温度的瓷器,即使白也是一种灰蒙蒙的白,那手掌的纹路就像瓷器上一道道碰撞的裂痕。
人怎么会有这样二双手呢?
她不解地抬头凝望。却望见理惠的眸突然散发着一种光点,那一颗颗的光点依附在她黑色的瞳孔中,包围着理惠眼中反映的她。
惊讶地眨着眼,只见她眼中的光点将她的身影逐渐包围,慢慢隐去……
第七章
人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。
有的时侯,你以为你搞懂了,其实你从没懂过。
你以为你爱一个人,但其实你恨他。
那么她对安娜,到底是爱还是恨呢?
或许她从没懂过,从没……
每一天,太阳都尽责地升起、落下;每一刻,时光悄俏地挪移,没有留下任何足迹,每日都有一些琐碎的小事发生,就像昨天、前天、大前天一样,生命如果用力地压缩起来、认真地计较起来,就会发现充斥着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,若你狠心地把这部分给抽掉,那么人生铁定支离破碎,严重一点甚至面目全非。
这些你不想记得的、不愿记得的碎屑像一条轨道一样铺满你蜿蜒的人生轨道,有点像是无法食用的厨余菜渣,总有一点不可磨灭的存在,但却没有什么实用价值。
那么为什么?为什么她会如此深刻地记得那天下午发生的事,而不是当天的傍晚,她心焦如焚在树林寻找的小事?
是她从来没留心自己周遭的事物吗?还是……因为事故的关系,连带的所有细琐的小事都能被记忆得一清二楚,没有丝毫遗漏?
白色绣花蕾丝裙、及踝的白色绣花蕾丝裙,裙摆还是锯齿状的花边,白底浅蓝色小碎花细肩背心,有着一圈同色系的蓝滚边,宽边草帽的左侧别着趣味的手工制香蕉橘子别针,还绑着皱折白色丝带和复古的罗马式藤编凉鞋。
尽管时隔六年,她还是能清楚地记得安娜那天下午的模样。
清楚的……就像她此刻便在眼前。
午后四点,夏日的艳阳减低了它的热力。外头的绿树映着蓝天,随着微风摇曳起舞,知了的叫声响彻天际,透过落地窗望去,这片山谷竟泛着奇异的金色光彩。
安娜一向喜欢这栋避暑小屋,几乎每年,她俩会来神田家位于地中海边的别墅。也几乎在同一时间,安娜会站在落地窗边,静静地欣赏过这片奇景后,戴上草帽、出去走走。
“你要去吗?”无论何时,安娜总能散发一股静谧的气质。
那是最后一次,她那如此安详的模样、温婉的笑……是啊!最后一次……
是她把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,还是这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是永远?
如果她知道那是最后一次,她会怎么做?是否会不顾一切地阻止她出去?还是和她一同出门,共同迎接命运?
又或是……垂手看着惨事发生?
“不了。”她摇头。“我挤柠檬汁等你回来喝。”
“我要加蜂蜜喔。”安娜露出甜甜的酒窝,拿起草帽套上她那头蜜金色的卷发。“走喽。”
为什么没注意到,安娜的发色就像可口浓郁的蜂蜜一般。她的脸蛋像白瓷般洁净,眼中的平静安详,一如圣堂中的圣母一般,慈悲温柔得不像个凡人,任何人站在她身旁都要自惭形秽、相形失色。
包括她——神田理惠。
有些人天生就是贵族,既便裹着破布;有人即便身着华服,却始终成不了贵族。
这点她很清楚。如同安娜天生是个公主,而她则是女仆装成的公主,其中的差别是明显且一夕可见。
那个下午,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差别,并且觉得很不舒服。
她们之间一直是不平等的。
就算安娜待她一直很和善、尊重、公平,但她们之间永远都不是平等的。
起码在爱人面前,她俩没有平等过。
这就是现实。
雷恩不会用和她说话的态度对她……
这就是现实。
雷恩不曾用那样专注火热的眼眸望她……
这就是现实。
雷恩更不会对她爱不释手、像对珍宝一般拥抱她、亲吻她……
这就是现实。
雷恩更不会开口求婚、只想一生一世守着她、爱着她……
这就是现实。
这样多的现实教她失望、要她绝望。有那么一刻,她真希望这世上没有安娜,如果没有她……
雷恩或许会把视线投注在她身上。
如果没有……安娜……多美好哇!
天哪!她怎么可以……
怎么可有这种想法,太可怕了!安娜……安娜可是你最最要好的朋友,她是你孤立无援时唯一站在你这边的盟友,你怎么可以……
一瞬间,罪恶感充满心房。
好讨厌!好讨厌这样的自己。
她“应该”祝福自己的好友,是啊!应该……
情盗蓝月 第39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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