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子灵说着。
三更天的城北二里,就连一个人都没来赴约。
萧子灵一直等到了快天明,才气冲冲地走到了崆峒派的据点,一个小小的庭院。
其实,他压根没有想过会有人不管别人的挑战。
可就这样摸黑去杀人,跟强盗杀手又有什么两样?也许,再下一次战书,这次写得过分些?轻轻跃上了墙头,萧子灵决定效法前次的法子。
然而,放眼望去,院中的众人似乎都在梦乡之中。
难以磨灭的记忆在脑海里闪过,那一夜的萧家庄,与如今的场景岂不一般?只是如今,我为刀俎。
若我凭借着绝顶轻功潜入他们房中,谁堪得了我致命一击?今日我在这儿为着该不该报仇而挣扎,可当日他们是如何残杀我们全庄上下。
包括着爹爹……爹爹不曾学过武,而他们可曾留过半分的情面?若非他们辣手,今日娘会死,我会无家可归?举世无亲的感觉他们可曾经历过?他们可晓得我日夜苦练剑法,就是为了今天?紧紧捏着的手,忍不住微微颤着。
想到了怨恨处,想到了今日自己本该有着的一切,那火焰就越烧越盛。
前日古月为了方掌柜的死哭得伤心,而他只不过是他亲如父执辈的一个没有血缘的人。
那日……那日他可是亲眼见到自己双亲横死,八年生活的世界毁于一旦!
「站住!」为了先前的战书,崆峒派本就有人巡夜。
此时见到了站在屋顶上,一动也不动的萧子灵,就是忙不迭地仗剑而来。
萧子灵只是缓缓转过了头,看着来人杀气腾腾。
没错,他还是在犹豫。
犹豫着该走,还是该杀!锵!下意识地抽剑而出,萧子灵挡下了一剑。
「紫棱剑?」来人只是失声惊呼了三字,而萧子灵接下来那顺手的一招,就让来人再也发不出声音。
那是根本不成招式的一招,只是来得既快,又毫无破绽。
顺如行云流水,没有一些滞疑。
来人抱着自己的肚子,瞪着眼睛,缓缓跪了倒,又缓缓向旁倒了去。
萧子灵手上的宝剑,就连一滴点鲜血都没有得沾上。
然而,那人身上的鲜血,却是泉涌而出,染上了大片的屋檐。
当那人的身体跌落之时,只在暗夜之中传来一声骨肉碎裂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。
就是如此的简单,就杀了一个人。
然而,心里的痛,为什么就连一分都减不去?萧子灵望向了那人的尸体,本是没有焦点的视线,却在那一个刹那凝聚在一个人的身上。
那人身上披着保暖的斗篷,眼睛静静看着那具尸首。
他没有说任何的一句话,可萧子灵的耳旁,却是似乎响起了隆隆的雷鸣。
「果然出事了。」
说话的人是沈云开,他就站在那人的身旁。
缓缓抬起头,那人望向了萧子灵,他还是没有说话,可萧子灵却是宁愿他破口大骂的。
那令人战栗的喜悦,如今却是加着让他根本动弹不得的情绪。
那人缓缓移开了目光,手掌则是轻轻按上了自己的左胸。
不晓得是因为伤口的痛楚,还是心上的痛楚。
「你又何必如此,看得还不够多吗?」沈云开只是淡淡说着。
「强欺弱,本就是武林血淋淋的定律。」
看着那人离去的沉重脚步,萧子灵再也忍不住地跃下了屋檐,赶上了前去扶着他。
在他的胸口,有着一道很深的伤,缠绕着重重的白纱。
「……师父……」萧子灵颤着声音说着。
「徒儿不肖……」静静看了他一会儿,那人却只是把那冰冷的手掌放在了他的发上。
滂沱的大雨下在江南城里,微凉的天气跟湿冷的风。
赵飞英身上披着保暖的毛氅,可握着茶盏的手,一直都是冰冷的。
僵硬的,几乎没有感觉的,仿佛那只是石雕成的、一只有着优美曲线的右手。
他还记得萧子灵,那个年幼的孩子。
眼里那炽热的火焰就与蝶衣一模一样。
可是,蝶衣呢,那是谁与蝶衣的孩子?为了什么他挥着蝶衣的剑?我还记得握着他的手,教他剑招的时候。
我让他学武,却是要他懂得武学的精义。
那是力量与美的结合,不是用来杀人,而是用来控制脱离了轨道的事情。
我在教他学武的时候,竭尽心力地想要告诉他这件事情……就与大师父每日教我佛经一样……可我那时,为了什么总是心不在焉的?我封上了自己的耳朵与眼睛,但大师父轻柔的声音却总是不厌其烦地在我耳边回荡着。
「飞英,心里不要有恨……」
「飞英,仇杀只会让伤口结痂,遗忘却能止痛。若你能原谅,伤口才会消失……」
「萧子灵,心中充满了恨,就没有地方学剑。想要沾上仇人的血,握剑的手就会太紧。」
世道不断循环,学武的人本有一半心中有着仇恨。
我又是为了什么日夜苦练剑法?砰。
强风吹开了本只是轻轻靠上的门,把那冰冷的雨跟风吹进了房里。
然而,却是扫去了那沉滞的空气。
不过,依旧有着刺骨的寒意。
赵飞英本想起身重新关上,然而萧子灵却是已经带上了门。
那脸颊想必已经是冻得发僵,然而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却是如此的温暖。
子灵剑(十)江南会 第18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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