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远没人明白,他真的不属于这里,就连母亲,都要用爱把他禁锢在这个牢笼里。
“什么事?”
“少爷要属下打听的事,已有着落。”
慕容轩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想起来是什么事。是了,是个八竿子跟他下相干的女孩。他无声冷淡一笑,只是一个突然的念头,他似乎变得开始关心起一切来,天知道那根本不是他的本性。也许人与人之间的故事,就只是因一个好奇而起。
“说吧。”他拉开帘子,听个故事只当是午后的一场点心。看着花园里新开的茶花,白花花的阳光下,不知打哪儿飞来一对凤蝶,翩然起舞,相亲复相离,一前一后的追逐着。
每每这时候,他总会怀疑自己:那曾经如蝴蝶般欣然飞翔的心情,是在什么时候消逝的?
“那姑娘原姓骆,不过,如今……。”
“怎么?”见他有些吞吐,慕容轩终于回神,不耐的问。
“她是唐家的媳妇。”
是这样吗?他抬头,无意识的回望着天花板上精雕细绘的一幅幅蝴蝶嬉春图,表情一贯的冷淡。如果真是这样,那就难怪那不协调的发型和衣着了。
“哪一户唐家?”
“唐仕枚,专揽建材工程的那位。八个月前,才因肺痨弃世。”
他沉吟了半晌,靠在窗边的躺椅上。
“不是救脤的手续太草率,就是你打听错了。唐家虽不算什么体面人家,但唐员外生前也是个富绅,怎么会让他媳妇出来领脤?而且,那女人看起来三餐不得温饱的样子。”
“叶飞原本也这样想,但经过打听,叶飞推测,这应该是唐夫人的意思。”
他扬眉,想了一会儿仍不得其解。“说清楚。”
“唐家附近的邻居街坊一提到唐夫人,全都摇头以对,他们都说这位唐夫人自私贪婪,待人嫌贫爱富,连乞儿都不敢上唐家讨食,怕白白招来一顿打。像这种人,会逼媳妇去领脤米,也不是不可能的。我还听说唐老爷生前,还算疼骆姑娘,可是他死后,唐夫人掌了权,骆姑娘的处境是一日不如一日。”
此等匪夷所思之事,要非慕容轩亲耳听见,简直不能想象世上竟有人贪婪至此。他的好奇此刻全盘转移到那位唐家小媳妇身上。
“那个女人,想必吃了不少苦?”
“没错。我私下问过唐家的一位穷亲戚,他一直称赞唐家这位媳妇,虽然目不识丁,但脾气个性皆是一等一的好,当年一嫁进唐家,就冲喜救活了唐家少爷……。”
“救活?你说什么?”他以为自己又听错了,这个唐家,那个陌生女人,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?
“唐家独子体弱多病,三年前生了场大病,差点回天乏术,唐夫人心急,听了相命先生的建言,到城外给唐哲买了个姑娘冲喜,就是这一位骆小姐。”叶飞淡淡说着:“冲喜这种事,原本就是个忌讳,大户人家不敢结亲,又怕找了穷乡僻壤的人家,将来会有一家子穷人沾亲带故的来,干脆叫人从外地善堂买来一个孤儿。唐家一对儿女,男的懦弱不济事,女的则完全继承了唐夫人的自私势利,加上唐夫人,可想见她的日子会有多难过了。”
“难怪了,她没有娘家能替她出头。”慕容轩喃喃道。
“就是替她出头又如何?嫁出去的女儿,泼出去的水,要管,也力不从心。”说完,连叶飞也不禁摇头。
“她看起来年纪尚轻,可曾生儿育女?”
“骆泉净嫁进唐家时不过十三、四岁,一直无所出。我听唐家另外一位丫头说,最主要还是唐夫人惜子如命,冲完喜便后悔了,舍不得儿子碰她一下,索性把她当成下人使唤,让她从早忙到晚,晚上睡柴房。这种情形下,怎么可能有子嗣。”
泉净?那就是她的名字?这是好名字,清丽又脱俗,慕容轩有些震动。那样年轻的脸庞,那样美好的名字,却怎么有这么不相衬的命运?
一时之间,慕容轩就这么愣愣地想着那女孩——想着她年纪轻轻,要如何面对那如豺狼虎豹的婆婆;想她领到脤米的那一刻,肯定是羞惭而不安的吧?
无论他怎么回想,骆泉净那单薄的五官,却始终没在脑海里烙印。
待他回过神来,竟已是落日时分,彩霞满天。
自椅上一跃而起。慕容轩有些懊恼,这个骆泉净与他非亲非故,又是他人媳妇,竟无端占去他半日的思绪!
★ ★ ★
对慕容轩来说,那天下午从叶飞口中听闻的,只是一个让人同情的故事,只是好奇心作祟,他无意在那个故事里添加什么。
除了自己,每个人都是他的并行线。人间太多是非,他早已学会不介入太多。
生命苦短,就算真有什么不如意,他只要在栖云教坊所属的画舫里多待上几天,一切的不如意皆烟消云散。
那儿丝竹笙歌,觥筹交错,只要他想要,只要他愿意,那儿永远有热腾腾的酒菜,永远有听不完的曲儿,姑娘会愿意与他下一整夜的棋,泡壶茶,聊上一整夜。
那儿的姑娘对他来说,全都是相敬互信的姐妹。
也只有在那里,他如树根深蛰的心,才能汲取到一点点的温暖花香。
不过,造化弄人,一个月后,他和这个“完全记不起长相”的骆泉净又碰面了。
当时他和叶飞坐在酒馆里,看到她进来打酒,要不是叶飞悄声提起,他根本不会对这个畏畏缩缩站在柜台前的女孩多作联想。
唐家这个小媳妇,似乎真的特别与他有缘。
水莲花 第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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