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碧的目光移到房中挂着的配剑上,那是当日他从她手中夺过的。他不禁走下床,细细将剑取下,剑鞘上精致的刻纹,他依然如此熟悉。
蓦然,窗外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。
山碧望向窗外的雪地,却安静一无人影,是错觉吗……他一转念,不再犹豫地拿起剑,往石屋地窖方向奔去。
然而,他还未走下阶梯,细微的声音已经幽幽传来。
「九弟,这里不安全,你快走,不用替我费心了……」
「我不管!我救不了十三弟,如果连妳也不能带回去,十三弟在地下……一定会生我气的。三姊,妳也知道十三可会记恨了,妳别害我啦。」
山碧心一震,他无声地侧靠在地窖入口的石壁旁,倾听隐约传来的对话。
「这锁还真不好开,不过不怕,三姊妳相信我吧,再说了,妳若不跟我走,我回去告诉爹,他一样找人杀过来。」
「九弟……」
接着,是铁链松开落地的声音,只有几声轻轻的金属碰撞声,万般冰冷。
寒山碧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。
他立在石窖出口,雪在此时又绵密地飘了下来。他默默走下阶,见到一个少年正拉着柳陌走出铁牢门,而她的每一步,都踩上他的心坎。
然后,他见到少年和她怔住的眼睛。
「寒山碧?」少年吃惊道,第一个反应便要拔剑。
「九弟!」柳陌阻止,见他独自一人拿着剑,她也讶异,但她很快收起情绪,眼中只剩下与他相同的漠然。「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,你不要插手。」
寒山碧看着眼前少年,忽尔想起方才他与柳陌的对话,突然之间一切环节都通透了,眼前少年容貌清秀,和那个叫做鸳鸯的少年眉目问更有几分相似……
那个密探,就是他们口中的十三弟吧?还有什么不是出自她的安排?
他的眼光悲凉地从少年身上缓缓移至女子脸上。他的发妻。
「这么迫不及待吗?」他沉着声说道,极力隐藏声音里那一丝不明原因的颤抖。
「我不会让妳走。」
柳陌看着他手中的剑,沉默片刻。「我必须离开。」
闻言他并不说话,冷冷的眼光盯着她,一动也不动。
迎上他的目光半晌,她叹了一口气。「对不住。」说完,她转身偕同少年离去。
见状,寒山碧一个腾跃,纵身至她身前,出手相拦。「我说过--」
然而他的话语未竟,柳陌右手一抬,一个内蕴的反掌之力推开了他的手。
山碧霎时楞住,不及思考,指掌再轻取--
出乎意料的,杨柳陌侧身一避,原只属于抚筝写诗的素手格开他的,一股柔中带刚的力道击上他的左肩!
并不是什么狠厉的招数,却让山碧退开了几步。抑不住心中激动,他望着柳陌,忽然纵声大笑起来。
哈哈哈……终于到了这个时刻了吗?
他从她的琴声知道了这个事实。但初见时她对赵劲廷忍,后来她嫁进寒玉庄、一起上洗华庄,就连那个漫布火光与打杀的夜都不曾见她出手……
她不说,他便不道破。原以为,她就要这样瞒着他一辈子了……
一辈子……多奢侈的三个字。他嘲弄自己的痴愚,终于,她要对付他了?
一个挥剑,延陵剑身映上火把反射的红光,更显凛冽。
「我不会让妳走。」
他多么不甘心!她既然带着他上危崖,那么,就一起粉身碎骨吧。
对不住吗?我要的从来不是她这句话……
剑光流转,往事纷陈。外头雪落得无声,但他脑海中嘈嘈切切,手中的剑再无迟疑地指向那个女子--
「三姊!」
「九弟,你不用管。」柳陌回身,一把抽出少年的佩剑。
冷焰相对,剑上透露杀机。
两柄利剑交锋之时,迸出剑花。错落的剑招之中,各展天下名庄的武学。
柳陌小产之后病体初愈,气力有亏的情况让她剑招只是徒具其形而未能尽显其力。她长剑在手,腾转如花。然而山碧这几日下来的病体折磨,也同样是在体力上吃了亏,两人纯粹以招式较量,竟难分高低。
刀兵之声铿然。眼前的局势演变,却不禁令交手的两人都感到前事苍茫。
对照昔日举案齐眉的情景……欲置对方于死地的剑斗,岂不是万分可笑?
山碧的剑比他的思索更快,招招是险。柳陌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,无论交手是不是她的意愿,她同样没有退路,只有逐招拆解格挡。
只是刀剑凶器,也不是她不想伤人就伤不了。
山碧突如其来的破绽,让她的剑尖在顷刻间直指他的心窝,她不由大骇,连忙转手要收回剑势,但去势太猛,她勉强要收回,反而破了全身的防备姿态--
九弟惊呼,她这才发觉,自胸口传来的细微痛楚。
柳陌愕然,低头注视着刺进自己皮下的冰冷剑锋,心头彷佛也隐约泌出血来。她抬头,终于昂起从容的微笑。
剩下来的就是她的等待。等待他将剑身再推进几吋,一切错局亲手了结。
她已听不见九弟的气急败坏,看不见九弟想要抽镖反制山碧但又碍着她……
山碧苍白而清俊的面容一如新婚;石窖内幽微的火把也跟喜房红烛彷佛,将他的面色照映得如同她红巾卸落之后不免的怦然。但是他仇忾的表情,目眦欲裂的恨愤,嘲讽地铺织这一剑的义无反顾。
辞君剑 第3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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