湄澜池 第38章

  除去池枫,无人知道我们的秘密。
  我修书慕容安,告诉他她的死讯。我甚至为她在池家墓地修造了坟墓。
  我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慕容宁已死于那场令红莲峰从此荒芜的大火。
  我让她成为我最深的心底痛苦而又慰藉的秘密。
  那在最为深寂的黑暗里咫尺不见的那个女子,我只需要知道她仍与我活在同一个世间。
  七年以后慕容湄来到池家。
  我告诉慕容宁时她呼吸忽然急促,使我明白这消息对她的震动。
  第二天,我将慕容湄带入了秘库。
  四壁点起火把,但我知道光明不会漏进石室之中。
  我带慕容湄划船荡过湖水,故意与她谈了很多慕容家的事情。我知道慕容宁一定在石室内倾听,因为我甚至听见她不由自主发出的叹息。
  “你听到什么吗?” 慕容湄一凛,四面张望。
  “没有。” 我说。
  她沉默,忽尔自嘲地一笑:“我还以为,会是宁姑姑的鬼魂。”
  我心中一惊,打量着她。
  而她的目光却格外纯净坦诚:“ 我不是故意提及。虽然我也听信过那些传言,现在却不再相信。”
  “为什么?”
  她凝神看我,静静说道:“因为你很爱她。”
  我心中一窒,却只漠然发笑:“你知道些什么?当年的事,是确是我逼她的。”
  她转开了脸,亦转开了话题。却在离去时以一种洞悉一切的坚定轻声道:
  “若不爱她,你又何必为她自责伤心?”
  那晚将慕容湄送走后,我去看慕容宁。
  我倾听她的呼吸,知道她一夜无眠。
  她依然一言不发。
  我想她或许永远都不会开口,直到我死的那一天。
  然而今天她终于对我开口,当我告诉她我已决定攻打慕容门。
  她终于肯开口说话,也许是因为她发觉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死,而我再没什么可以拿来威胁。
  “七年已经很长,” 我缓缓说, “多谢你,肯多活这七年。”
  她沉默着。
  我摸到身后的石扭,石门无声地滑开。
  一脚已踏出门外,忽然我站住,回头。
  我从未如此刻一般希望这里可以有一线光明,让我可以最后看一眼她。在黑暗中,我徒劳地凝望她的方向。
  下一刻在悉娑声响里乍然亮起的微光令我几疑身在梦中。
  … …
  忽然间我可以看清她坐在椅中的侧影。
  还有,她穿着青裙。
  她手上的一方手帕里,托着一粒小小的夜明珠。
  她终于让我看见她,在漫长的七年以后。
  一瞬间仿佛天荒地老都已横陈眼前,我泪如雨下。
  … …
  轻轻退后一步,石门在我面前缓缓合上。
  我看见石屋中的光华慢慢轧扁,终于消失了最后一线。
  冰冷的黑暗一拥而上,潮水般将我霎那吞噬。
  第七章
  灭门
  慕容澜
  乌云叠聚,如要压毁重楼,天色宛如泼墨。
  我独立万象阁扶栏西望,风云盈袖,暴雨只在眉睫之间。
  四月十一。
  … …
  雷声轰然大作,我甫入书房, 雨柱已激上石阶。开门时的狂风将灯火卷得猛烈一斜,几乎熄灭,三叔忙以衣袖护住。
  我关上房门,将惊风骤雨关于门外。
  “可是出发的时辰?” 二叔抬头问我。
  “再等一刻。” 我在案前缓缓坐下。
  这一刻钟极其漫长,久久无人说话。
  我凝望桌上白铜沙漏,旁边香炉袅袅白烟。沉水香加松雪香最能安神定性,然而我听见二叔三叔依然气息浮躁。也许到如今一步,已无人可以泰然处之。
  今夜所有家人将趁大雨潜出慕容府,进入西山密窟。整个过程不可有丝毫泄露,否则便会功亏一篑,万事皆休。
  ……
  白沙缓缓漏下最后一粒。
  时刻已到。
  二叔霍然起身,低声道:“我去传令秋飞,月渡两组。” 三叔亦起身,他是去点齐第一批离府之人。
  我默默点头。
  房门打开,刹那一涨的风雨喧嚣。
  我凝视着二叔三叔离去的背影,知道慕容家筹谋几十年的计划终将于今夜启动。
  人事已尽,从今而后,成败生死胜负存亡,唯有视之天意。
  亥时二刻,月渡秋飞两组已在方圆十里内巡查结束。
  半个时辰之内,四辆马车辗转进入博山弄丁宅,第一批家人应该已由那里枯井下去,入密道,直赴西山密窟。
  我远远缀于车后,暗中巡查。雷雨声掩去辚辚车马动静。一切极其正常,暴雨深夜,城中并无人迹。
  二叔开始护送第二批家人。
  一切顺利。
  他们平安进入丁宅时,更鼓悠长贯穿街巷,子时方至。
  最后一批只是一辆马车,车中坐着老夫人,大夫人,我唯一仅剩的幼弟慕容沦,和他的母亲四夫人。
  这辆车由我亲自护送。
  我们所走路线与先前不同,车入东平巷方宅,穿墙而至博弈小街甲居,再由后门以三乘小轿抬出入林记绣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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