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?”浓眉挑扬,冷青冥淡淡勾了抹笑。“这岂不表示我认为你计较、度量小又听不得实话?你真希望我这么认为?”
闻言,她也笑了,眼底尽是淘气。“嘿嘿,这么说来,你认为……西门凛霜是个豁达、胸襟宽又善纳雅言的好姑娘喽?”
“我知道你,你不会这么容易就生气的。”
他揉揉她的发顶。
我知道你……冷青冥的沉厚嗓音,在亭间低缓荡着,如同初秋晚风,温湿穆穆地吹皱了一池心湖水,对着他的凝瞅,她有那么一瞬失了神,可急响的心跳声立即将她震醒。
“也对、也对!”西门凛霜挑了挑眉头,溜了一观。“当了十多年的兄妹,你要是连我脾气好、心肠好、风度好都不知道,未免说不过去呐!”
冷青冥微怔。
“十多年的兄妹……”轻轻喃念,笑里藏了苦。
“哎呀!我不同你说了。”她突出一语,打断两人的交谈。“偷闲出来歇歇,这会儿该回去了。”身形自他旁边晃闪而过,翩然出了亭。
冷青冥回身,但见她步履巧盈、落点石阶,罩着杏黄银鼠褂的纤影在青碧间流动,他深睇了半晌,尔后跟着踱下。
忽地,一声嘤咛钻进耳里,音丝虽细,冷青冥仍听得明白,浓眉才皱起,人已拔足飞奔,没半点迟疑。
他无从判断西门凛霜究竟出了什么事,但他清楚地知道--在他有生之年,西门凛霜什么事都不能出。
关于这点,他答允过前当家,也答允过……他自己!
轻呼一不小心自口逸了出,她就知道他会来,果不其然。
“你来得好快啊!”西门凛霜仰起小脸,勉强凑出的笑容称得上灿烂。
冷青冥二话不说蹲下了身,拍拍自己的肩膀。“上来吧!”
“上去?我上去作啥?”
他板起了脸。“脚扭到了还逞强?”
她理直气壮。“我的脚没有扭到。”
这是实话,只不过……只不过她很技巧地隐瞒了真正的缘由……“瞧你,臂膀子支靠着壁,双脚还发着颤,分明撑得辛苦!”指证历历,冷青冥毫不留情地将她驳倒。
见他始终不起身,她知道他是绝难改变心意了。这样也好!就让他以为她是扭伤了脚,省得他追问下去。
“唔……既然有人要当马让我骑,我就不客气啦!”走了两步,西门凛霜几乎是跌挨在他身上,嗓线却仍旧保持清亮。“嘿!我抓着我的马了!”
“疯丫头!”冷青冥软斥了句,还是不忘嘱道:“手要环紧。”
“我知道、我知道!”她嘀咕道。“我哪会这么笨,让自己摔着?”
就这样,冷青冥背起了西门凛霜,让她娇软的身子倚在他坚厚的背,稳步朝留砚斋走去--
“人之初,性本善。性相近,习相远。苟不教,性乃迁。教之道……”
“背起三字经来了?”他瞧不见她的模样,但听她的声音,显然心情挺好。
“冷哥哥,你记不记得,小时候我不爱背古人的东西……”
她还没说完,冷青冥就接了话去。“非要我像现在这样背着你,边四处跑跑,你才肯边背背东西。”
忆及往事,两人都不禁方寸偎暖、唇角噙柔。
“嗳,你看你看!”蓦地,西门凛霜放开了嗓,手往前方天穹一指。“那是夕阳哎……好美,是不?”
“手快抓好!要摔下去,可就什么都不美了。”他出言提醒。
“大笨牛,你真懂得如何杀风景呐!”她啐了句,乖乖听话之前,还不忘先用指节敲敲他的脑袋。
“疯丫头,难道你不知道‘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’?日头将下,咱们得快快回去,否则天色暗了,路不好走。”
听他这么说,西门凛霜没再应声,笑窝敛收,静静沉下螓首,枕窝在他的肩颈--和从前每次背书累了、玩耍累了的时候一样;然而,此刻的心情却不同过往了,没有尽兴的疲倦,徒剩掩藏的幽思。
“霜霜,在想什么?”冷青冥察觉到她的缄默。
她抬起了头,深吸口气,再吐息时已回复言笑宴宴。“没什么,我只是突然想到古人说过的一句话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
“身骑老牛归,难得无为;眼看长日尽,总是呻吟。”她念得字字清脆。“你说跟咱们现在的情形像不像?”
冷青冥顿了顿,然后摇头否认。“不像,半点不像。”
“是么,可我觉得像极了呢!”她说得理所当然。“况且我刚刚背了三字经,这就和咏诗回家的牧童更像啦!”
“你当然觉得像了,因为,那句话不是哪个古人说的,是咱们西门家大小姐自个儿造的。”他凉凉地说,好整以暇地戳破她的算谋。
“你你你……你‘又’知道了?”西门凛霜发出哀呼。在他面前,她根本无所遁形嘛!
“咳!呻吟的老牛……会这么拐个弯骂我的,除了西门家小姐外,古往今来,我可想不出其他人选。”
他的语气听来万分无奈、着实逗人,她想笑,真的想笑,可偏有股酸沉在衷怀翻倒了、泛滥了,只怕再不抑下,便要腾上眼眸了。
“这会儿,又在想些什么了?”
“没,我什么都没想,就是有些累了。”西门凛霜重新软伏在他的肩头,喃诉的声音低低沙沙的。
“看来你造的那句话,就‘难得无为’四个字最实在了。”冷青冥淡淡一晒,脚步始终稳健。“既然累了,打个小盹儿无妨,放心,我不会摔了你的。”
冷卫扣情 第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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