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手之妻 下 第9章

  “要那么成熟干嘛!”
  “好了,好了,不跟你讲了,今天好象存心来我我抬扛似的。”我笑著摆摆手,“我要去看看女儿醒了没有。”
  “我也要回去了。”
  “急什么?吃了晚饭再走嘛,我炒辣椒给你吃。”
  “谢啦,上回吃多了辣椒满脸长豆子,我出来久了琴姨会不放心,你不知道她那股紧张劲,实在吃不消,有时候被她唠叨得要发疯,再不出来透透气,真会崩溃的,再见,我走啦。”
  惠如前脚跨出大门,琴姨的电话后脚就跟了过来,我告诉她惠如刚刚走.她才放心地挂上电话。
  一长串尖锐的电话铃声,划破了寂静的黑夜,我由梦中惊醒,一跃而起冲出去抓起听筒,心里象打鼓似的跳著。
  “喂……”
  “心仪,我是琴姨,我在台大医院,惠如要你来……”耳边传来琴姨焦急的声音,仿佛透过听筒伸出手抓我一样。
  “好,好的,我马上来,马上来。”放下电话,匆匆换了衣服,跟公公交待一番,立即坐车赶往医院。
  四月的天气,夜里仍旧寒意逼人,白天喧闹非凡的台大医院,这会儿却寂静得吓人,鞋跟踏在磨石地上,引起一声声回响,就象一记记敲在心底一般;四周黑蒙蒙的一片,风吹树叶沙沙作响,更增加几分阴森暗魅,心里实在有点伯,不觉越走越快,最后几乎是飞奔地冲向三东病房的待产室,还没推门进去就已经听到一长阵歇斯底里的嚎叫声,惠加两只手紧把著床头的铁杆,整个身体弓起呈半圆形,脸色惨白,堆满著汗珠,扭曲得变了型;琴姨一脸爱莫能助地忙著替她擦汗,叫著惠加的名字,假如可能,她真想替惠如承受全部的痛苦。
  看到我,惠如一把抓向我,那只手象铁钳般地死夹著,痛彻入骨,我几乎失声叫了起来,但是当我接触到她那双求助且极度痛楚的眼睛时,心头兴起了一阵阵怜爱的冲击,只希望能在紧握的双手中给她一点力量一点宽慰一点慰藉。
  “心仪:我受不了,我疼死了……”她又用力捏紧了我;喘息地叫著,那声音听起来凄历而尖锐,象玻璃般地划过我心田,使得整个心都跟著抽搐起来。
  “惠如,听我说,你先不要乱动,阵痛来时深呼吸一口。不要把力气用光;现在静一下,等痛的时候,试试看。”
  “我不管,不管,我每一分钟都在疼,疼死我了,我要死了,唉哟……我……叫小李回来,叫他回来,我不要生孩子,我不要……”
  “惠如──”我用力地握著她的手,宽慰地说著:“等你生了,我马上到公司去请他们拍电报告诉他。”
  那一边,琴姨正悄悄地在擦眼泪,嘴里不停地念著:“菩萨保佑,菩萨保佑……”
  我的眼睛也散出两道品润的黑光,在泪光莹莹中,躺在床上的惠如仿佛变成了自己,同样的挣扎,同样的煎熬,同样的疼痛,同样地叫著阿渔的名字……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?推出产房时,想见阿渔的渴望──从来没有一个时候感觉那么强烈地需要他,从来没有一个时候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孤单,明知不可能却依旧痴盼得急切,明知是无望却依旧要希望地莫名地期待……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?
  琴姨问我是不是时候到了,我还没讲话,她就再次跑去打电话请指定的黄医生来。甘分钟后,黄大夫带著浓重的睡意来了。上回我生盈盈时就请他接生,这次也是我把他介绍给惠如的。大概是妇产科医生当久了,早养成一副不慌不忙、从容自如的耐性,不管你多急多痛,他永远是馒条斯理轻声细气的,象一锅温吞水般的呕人;这会儿他替惠如检查之后说:“至少要到天亮才会生。”我看看表,才不过清晨两点,到天亮还有三四小时,惠如还有得疼呢。
  惠如的阵痛断断续续,几乎陷于半昏迷状态,人显得很虚弱很疲惫,在短暂的间歇中,她竟迷迷糊糊地唾了一会儿,等到窗外露出一线曙光时,阵痛又频繁起来,惠如发狂地嘶喊,在床上打滚,就在这时,黄大夫来了,吩咐护士推进产房,留下琴姨和我在门外焦虑地守候著。半小时后,里面传出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声。
  不一会儿,护士推出一个婴儿床,朝著琴姨说:“恭喜你,是个男孩。”
  我和琴姨面面相对;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,“半晌之后,我握住琴姨的手,激动地说著:“恭喜你当外婆啦!”
  琴姨嘴唇抖动著,眼里盈满了快乐的泪水,紧紧地回握著我喃喃地说著:“谢天谢地,真谢天谢地!……”
  第四章
  日常生活或许是单调刻板少有变化的,如果能稍微用一点灵性,细细去品味体尝,一样可以发现不少乐越与快慰。买一束鲜花,摘几条小草,听一段音乐,甚至散散步、练练毛笔字、喝杯好茶,每一件小事都会带来无限的喜悦。生活是一种艺术,生命是一项拥有,是好是坏,全在于个人的安排运用。
  春去秋来,日子象小河潺潺的流水,悠悠淙淙地淌著,等信、看信、写信成为日常生活中最刺激最令人兴奋的事。阿渔的信跟他的人一个样,热情坦率又奔放,对感情的表达他永远是那么真挚、露骨,充满了爱的光辉与热辣辣的渴望,他从不知含蓄的美感,只知道赤裸裸地表露自己,喜也好怒也好,总是一股脑儿地倾泄出来,让人看得透不过气来,一下子会气死,一下子会乐活。他的信和人也许都不成熟,但是永远含有大胆、迷人的韵味,一种只有年轻才会这样的爱法,一种灵魂对灵魂的彻底坦白。比较起来,我给他的信就含蓄多了,温婉而细腻,需要用心仔细去体会,含在嘴里慢慢的咀嚼;象喝酒时必须要浅斟俊酌,方能领略到它的美妙一样。我极力避免用“爱”字,总觉得那是一个极神圣崇高、完美的字眼,是一种只能意会不必言传的意境,两心相通,主要靠一点灵性,并不在言语之多;摆在心底比挂在嘴上要美得多。我爱阿渔,愿意为他做任何事,一心只想付出,只要看他快乐就心满意足。不论何时,不管他在身边或远方,灵魂的饥渴和满足都是为了他,只要一想到他,心底即汹涌著陶醉的幸福感,这是一份怎样痴狂盲目的爱?旁人怎能明了?怎能体会?旁人怎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死心塌地地耽在家里,一天天、一年年地等下去而毫无怨言,旁人哪里晓得一个女人身心对另一个人的全然奉献?一种心有所属的幸福与甜蜜?在现实生活中,我也许是十分贫乏、穷困,但是在精神领域中我却是最富足的人,不但有至诚的爱,有家与孩子来满足女性的需要,还有一片属于自己心灵的神游世界,又怎会觉得日子单调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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