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俑 第5章

  她们点了“守宫砂”的玉臂,悠悠地动,一点凉意透过薄纱,时而贴着肌肤,时而掩映不见。
  冬儿坐在檐前阶下,孤单一人,不肯入群。她情绪起伏,为了一个说不出的原因,烦闷地、无聊地拍着水果盘子上的几个瓷碗和竹著。
  雨水滴着。
  叮——咯——
  叮——咯——
  那几个空碗,袒腹承接着水滴,有的盛水多,有的盛水少,偶尔竹着敲打着,竟发出清脆、玲珑的声响,抑扬徐疾。
  宫外园中,正是蒙天放和部属驻守之处,他们护卫求药团众,不敢辱命。
  蒙天放坐在树下,把始皇帝送他的宝剑拔出半鞘。青铜剑器,刃中央隆起,有脊有棱,剑芒映着雨光。初晴,蒙天放一跃而起。
  剑在腕间翻了几朵花,反复舞动。
  ——不知在什么地方,遥闻叮咚的铃动。初缓后急。
  蒙天放只随声舞剑,劈、砍、斩、撩、挂……心念竟与声响不谋而合。
  冬儿敲着碗边,自己也受一种莫测的因缘牵引着。怎料隔了亭台殿阁,隔了重林密树,有一个人,剑花一时矫若游龙,一时沉雄稳健。她为他伴奏着似的。无限悲哀。
  ——至激情处,猛一着力,一声碎裂,原来冬儿收煞不住,把碗敲破了。
  四野墓地死寂。
  蒙天放于险中,剑未收,人踉跄几步,生生止住。
  竖耳细听,漫天落叶蓬然覆盖着他。人呆立在惘然中。
  心灵互通地,他只觉不对劲儿了。
  一滴殷红的鲜血失足落在破碗的残渍中,缓缓地化开、化开。
  冬儿的手一软,碎片瘫滑。腕间一道深痕,心上一下绝呼,生无可恋。
  血洒了一地,也染红了丝锻。丝本来是有生命的衣料,只比人先死了。
  蒙天放像被一根丝牵扯着,急步过了重门,踏进后宫阶前,惊见一个不想苟活的女孩。
  他手上抱起她,为她吸去腕间的血污。稍一用力,她在痛楚中颤动了一下,半张开星眸,望着救命的男人。
  她的血汩汩失去,她的前尘回来了。伸出手,轻轻地抚摸他颊上一道将愈的伤痕。
  他撕扯她的衣袖来包扎腕伤,红,淡淡地渗过重丝,她的脸更青、更白了。
  时间静止、停顿,天地间是钟情。
  但愿长此下去,化作俑像。
  一名传卫到处找寻郎中令的踪影:
  “启禀郎中令,始皇帝陛下命你整装待发,护驾东巡长城边防,行程在一日之话。
  蒙天放的梦醒了,抖擞而起。他放下冬儿,匆匆而去。
  冬儿骤失依凭,有点惆怅。
  只见他突回头,遗下一句“没什么”的话才走:
  “称不要再伤害自己了!”
  他带着从没有过的、微妙的感觉,随侍始皇帝,在长城上巡视。
  长城,原是战国时期各国间为了自卫,也为了抵抗强悍的匈奴,便利用堤防,连结山脉,各自扩建。始皇帝灭六国,展开一个伟大的工程,预备西自临洮,直到辽东郡的调石,建成一条万里长城。
  蒙恬将军备了一个木头车,过来报告军情:
  “陛下,臣上日领兵征战匈奴,因长城中段与西段尚未完全合拢,此一豁口,每有敌军蠢蠢欲动。
  一掀木头车上的白布,都是血淋淋的敌人首级。
  始皇帝点点头:
  “如此,朕命你征集民夫四十万,火速修筑,巩固边防。”
  “臣遵命!”
  蒙恬退下,始皇帝立足于天下至高之处,极目江山。渐黄昏,灿烂的长城,宛如一条金鳞金甲的巨蟒,雄伟、壮观。蒙天放也被这气派所慑。“真不容易!”始皇帝叹道。
  是的,把那么纷乱的天下平定,其艰辛与劳累,非常人可为。人中,有能者,有庸才,靖乱必有牺牲。
  始皇帝遥望长城之外,群山层叠,极目不尽,虽是一片宁静,但——
  蒙天放道:
  “长城以外,犹是危机四伏!
  “对。”始皇帝亦有远虑:“若不滴戍、摇役、判徙、广发民夫日夜修建,敌人总能强凌恶占,防不胜防。”
  “只望长城之内,能永远一统,不必操心。
  “天放,这才是千秋功业!”
  蒙天放渐渐地站近始皇帝了。——他“不止”是一个黔首口中的暴君的。
  男儿的大志,在于四方。
  不在儿女私情。
  只是,一刹那间,不适当的时刻,他忽然想起她来。在艳红的夕阳底下。
  那夜,雨已止了。
  寂静的夜,只有他的部属在宫外守护,人影阵阵,不辨五官。
  冬儿披着轻衣,坐在檐前阶下,维持她听雨时的姿态,一直没有动过。
  她伸出手来,腕间犹有蒙天放给她裹扎的伤口。相思悬念,她用那只手,轻轻偎向自己的脸。她的手像他的手…突如其来地,冬儿羞红了脸。
  世上没有人晓得这个秘密。
  为什么她总是遇上他?
  她总是见到这个人,不一定在林间,也许更早!她见过,更早,在千年之前吧!非常的熟悉。亲切。——她是为了他才进宫里来的。她渴望他回来。
  夜更深沉了。
  晨光熹微之际,童女们都天真地交头接耳,轻轻地笑着。
  徐福便问:“你们不去静修,说些什么?”“是郎中令随陛下回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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