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们童稚地告诉老人家:
“冬儿说,郎中令回来,她要面谢他救命之恩。
人人不虞有他,只有徐福,心念一动,洞悉其中玄妙,便道:
“不用了。我会代她说的。你们快要东渡,别心野了。如今得整装,随我到神庙去。”
童女们又不识愁滋味地去了。
徐福摇摇头,心中有隐忧。
是神给他的一点预兆么?
心头乱跳。
冬儿也一样,完全不受控制。
因为她的目光穿过一层一层的人墙,终于找到他了。
在神庙。
拜的是八神:天主、地主、兵主、阴主、阳主、月主、日主、四叶主。
此日,东渡求药之团众,得齐集庙中,让画工绘下盛况。
画工们正参照徐福及五百童男女来合绘壁画。所用之色,以黑为主,夹以赧、黄、大红、朱红。石青、石绿。徐福居首位,身后是追随之众。画工想像中有缤纷的云海,围绕东渡的楼船,大海之
中,又有仙山缥渺,仙人影绰……
一阵狂风,吹得众人如仙袂飘飘。
画工以为无助,将之入画,栩栩如生。
童男女们,都得跟随徐福伸手前指之方位,令视线一致。
冬儿目光虽依循着徐福,但她的心,又把她的目光指使,偷偷瞅至他的所在,一瞥,方才知道原来他是目不转睛地、盯着邂逅过的女孩。
他站得很远呢,侍卫都一字排开,全衣胄甲,系革带,腿扎行股、胫缴,足踏革靴,威武挺立,全副恭敬的武装。
隔了很多人,等了很多时日,二人眉目之间,暗传情像只是心中也惊扰,不明所以。十分不祥。
徐福冷眼旁观,轻叹一声,自言自语:
“一字记之曰‘飞’,真相白矣!
没有人明白他话中深意。
“冬儿。”他唤道。
冬儿忙正色望向他。
“你明白么?”
“不明白呀!”
徐福又提醒她:
“记住自己站的位置么?
她莫名其妙,圆睁着秀目:
“记住了。——为什么要记住?”
“唉!”他歇歇地摇首:“天机不可泄漏呀!到底逃不过。
冬儿轻皱一下眉头。她太小了,完全不懂命运的玄机。
壁画在加添几许幻象后,更加灿烂,合八人之力,竟日完工。
童男女们都累了,但不敢吁气,因为庙外传来吆喝:
“始皇帝陛下驾到!”
所有人都跪伏地下,始皇帝一人独立,欣赏壁画,目光停驻在仙山、仙人之上,满怀喜悦及热望——长生之药!长生之药!好似唾手可得,他狂妄地大笑,声震四方:
“哈哈哈哈哈!”
便问:
“徐福,都准备好了吧?”
“臣等候命出发。”
始皇帝向蒙天放下令:
“好,天放,待法士选定黄道吉田吉时,朕将重任交托你手,护送楼船至渭河边!”
“臣遵旨!”他身肩重任,神情肃穆。
冬儿闻语,心头一惊。
如晃荡在风中的丝履。
树梢上,挂了一双丝履。履面是素白,小尖头,上翘,是一只凤,五彩锦缎。风头没朝前伸出,而朝后扭转,如同回眸顾盼。中系彩带,极细,结了蝴蝶,绑在树杈上,在微风中轻扬。
后宫,是始皇帝灭六国后,依了各国园林台村之特色来建造。一道江南清泉瀑布,飞溅过假山石林。
水面有一双女孩的脚在轻扬。
拍起了水珠,热闹中很寂寞。
假山石林有人越趄。
冬儿知道了。一种细啮着她心头的惊喜。衣袂动了一下,但人没有动。
她并未回眸。
只是有意无意地继续灌足。女孩的诱惑,令后面的人心猿意马。
他终于欺身上前了。
冬儿坚持没有回眸,只轻问:
“你——回来啦?”
完全不看他,只抿着嘴儿,轻轻地摇着下半身的双足,又觉如此实欠庄重,不觉把裙裾扯低一点、扯低一点。
蒙天放道:
“回来了。”
稍顿,得找点话说:
“你叫什么名儿?”
“冬儿。”
又再找点话说:
“冬天生的?
“是。”
冬儿垂首,下颔几乎贴到胸口。她的心有点昏蒙了,微微地痛。
“我是蒙天放。”
“我早知道了。”
蒙天放错愕了,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呢?他坠入一个感动人心的网。
二人无语,半晌。
不擅应对的、拘谨的武夫,二十六年来,还是头一遭遇上从天而降的、令人受惊的柔情。
说些什么好呢?呀——
“好精致的鞋。”
“是丝履。”
“哦?绣了风头的一舍不得穿?”
“小时候穷,没鞋穿。后来有双芒展,都舍不得穿。真的,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鞋,更舍不得了。
冬儿起来了。拎了丝履,像逃亡似地跑掉。像避火似地、都不知道怎么应付过去。
“暖暖——”
蒙天放情急之下,就抓住她的手。忽省得了:“还没好过来?
秦俑 第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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